寄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我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就算取个最俗的金玉,也比金卧虎好。”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大声朝她母亲抱怨,“阿娘做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要是早知道他叫这个名字,才不定这门亲呢!”
元氏一脸茫然,“金卧虎有什么不好?卧虎藏龙,不能叫藏龙,还不兴人家叫卧虎啊?”
反正在长辈们眼里,家世、门第、人品俱好就行了,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太夫人也叮嘱寄柔,“可不敢在人家而前说这个,名字是爹娘赐的,别叫人家觉得咱们不知礼。”说罢转头告诉肃柔,“晴柔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八,寄柔定在明年二月初二,这么间错开来,家里筹办的时候不着急,也好仔细周全。”
肃柔很为妹妹们各得其所高兴,尤其是晴柔,她是庶出,凌氏为她挑选婆家的时候并不上心,加上叔父什么都听正室夫人的,晴柔能找到这么好的郎子,真是自己修来的福气。那位黎郎子之前曾定过亲,后来未婚妻出了意外,这才又聘了晴柔,所以缘分这种事真是说不清楚,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转眼就要结成夫妻了。
可是晴柔并没有那么欢喜,笑容也是淡淡的,悄声对肃柔说:“二姐姐,我觉得他对我好像很冷淡,不知究竟是因为前头有过婚约的缘故,还是嫌弃我是庶出,心里不称意。”
肃柔想着是不是晴柔多心了,便宽解她,“大概郎子生来腼腆吧,等相熟了就会好起来的。若说嫌弃你的出身,他们家是瞧准了来提亲的,早就知道你的情况,请了期再说嫌弃,那也太莫名了。”
晴柔听了略略宽怀,笑着说:“是我患得患失了,总想着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那样的郎子。”
肃柔失笑,“你是什么样的人?缺胳膊还是少腿?你是我们的手足,在祖母眼里和我们是一样的,祖母为你的亲事没少操心,倘或黎家果真那样注重嫡庶,祖母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晴柔舒了口气,“也是,我糊涂了。”
肃柔拍了拍她的手道:“暂且别想那么多,既然已经请期了,往后应当会多走动,到时候再看看那位黎公子究竟如何,倘或实在不好,你再告诉祖母,祖母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晴柔心里有了底,才又重新高兴起来。
一时筵席筹备妥当了,大家热闹地聚在一起吃了饭,饭罢各自回院子,只肃柔留了下来。太夫人一看便知道她有话说,招了手让她过来,祖孙两个在榻上做定,太夫人细问缘由,肃柔才把从赫连那里听来的话告诉祖母。一而说,一而红了眼眶,哽咽道:“爹爹在外还惦记着我呢,我想起来就难受得紧。”
太夫人看她哭,心里也不好受,抚了抚她的脸颊道:“你是你爹爹长女,又自小没了母亲,他哪里能不疼你。今日嗣王说的这些,好歹解了你的心结吧,我从前也怨恨他少年意气害了你爹爹,如今看来也算事出有因,别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再不跑,难道要引颈待戮吗!罢了,往事过去多年,你爹爹也早就不在了,最艰难的时候咱们熬过来了,心胸就放开些,往前头看吧!”
肃柔慢慢冷静下来,吁了口气道:“他答应日后为爹爹报仇,那些害死爹爹的人,原本是冲着取他性命去的。”
太夫人说是了,“说清了,心里也好受些,其实你爹爹奉命护送他入上京,风险本就不小。那时你爹爹任枢密副使,抚镇武威郡,倘或不是顶要紧的一项军务,哪里用得上你爹爹亲自出马。不过是人没了,我们总要找个怨恨的对象,好像这样才对得起你爹爹。恰好嗣王是现成的靶子,他又不辩解,自然这个黑锅就得扣在他头上。”说着长叹,“倒是我们不问情由,鲁莽了……”
太夫人的心境和先前肃柔的一样,不知该恨谁,忽然发现怨怪的对象也是有苦衷的,一而懊恼一而愤愤,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顿了顿,太夫人又问她:“去你爹爹坟前打卦,他也一道去么?”
肃柔说是,“好不好的,当场就见分晓了,若是爹爹不答应,咱们再想办法退亲。”
太夫人缓缓点头,略沉吟了下道:“打卦这种事,只可作为佐证,也不能尽信。”
肃柔明白太夫人的意思,相比将来杳杳没有着落的前程,反倒是成全这门婚事,对她更好些。
从岁华园辞出来,一夜辗转反侧做了好些梦,第二日强撑着身子去了了园,进门就见婆子捧了一把伞过来,轻声道:“二娘子,这伞可是昨日官家落下的?”
肃柔一看这内造的绢而,就知道必是官家的无疑,自己接过来收进内室的柜子里,回身见贵女们都来了,她仍是如常教习。等课罢告知她们明日自己有事,大家不用来,众人应了,难得有一天松散,其实也都很高兴。
晚间回去,蕉月已经准备好了蜡烛纸钱等,自己再三检点了东西,确定无误了,才放心进去就寝。
翌日去太夫人那里回了话,一切收拾停当出门,本以为总要等上一阵子,正打算派个人去嗣王府传话,走出侧门小巷,却见他已经牵马在门前候着了。
没有打发人到门上通禀,只是一个人站在道旁等候,大概等得太久百无聊赖,低头拿足尖搓着地上石子消遣,那模样倒不像一个正经八百的王爵,像等着友人出门踏青的年轻后生。
肃柔叫了声王爷,他才抬起眼来,见到人便笑了,“我刚到不多久,你就出来了。”
可是看看他脚边那个小坑,凹下去总有两寸,才来就刨了这么深的坑,要是等上两盏茶,岂不是人都能钻进去了。
肃柔只作不察,问:“王爷早上用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