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湘灵面对责难,非但没有示弱,而且明确回应道:“我觉得,以你的武功修为,不可能像凡夫俗子那般刀剑无眼、易发难收。而且如此不加约束地发动功力,只是徒增无谓耗损,对于击败敌人没有用处。”
“你又不是习武之人,你懂什么?”程三五反驳道:“你以为以命相搏的厮杀,可以精确算准每一拳每一脚么?哪里有这种好事?而且我已经尽力收敛,先前对付啮铁兽之时,我可是把金庭洞直接给毁了。”
苏少耽深知,慕湘灵看似柔顺,实则颇有一番坚持,他唯恐双方冲突,赶紧插话道:“多亏昭阳君出手,让我原身免于一劫,这山中草木就由我来重新栽种就好。不论如何,将那头山魈彻底诛杀,也算是为世间除去一害,稍有代价不足为虑。”
“这还差不多。”程三五轻轻一摆手,转身下山。
……
“没看出来,你这位大弟子脾气还不小,明知程三五的身份,居然还敢当面教训他。”
马岭山中某处,闻夫子俯身从松软泥土中拾起一根铁凿,其表面乌黑发亮,比起在鸣雷山魈手中之时,物性更为纯粹,若以自身气机感应,耳边能够听到阵阵滚雷之声。
“山川灵祇哪里有脾气小的?”
一旁女童模样的慕小君坐在大块山岩上,两手撑着小脸蛋,老气横秋道:“湘灵待人接物自有一套衡量准则,在她眼里,就算是饕餮半身也不值得敬畏。”
“她见过饕餮?”闻夫子问道。
“毕竟是湘水之灵,她肯定是见过的,就是不知道还记得多少。”慕小君解释说:“她每隔几百年就要重新化形,前尘旧事尽数遗忘。但我猜测,她应该对程三五有几分玄妙感应。”
“她该不会是看上程三五了吧?”闻夫子嘿嘿笑道。
“你哪只眼看出他们有男女之情了?”慕小君满脸鄙夷地看着闻夫子:“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猥琐了?就算不摆东海圣人的架子,也麻烦你自重些。”
“我本来就这样啊。”闻夫子把玩着手中乌黑铁凿,一脸轻松自在:“忙碌了大半辈子,好歹让我偷闲耍滑一阵子嘛。”
慕小君正欲呵斥,看到闻夫子的侧脸时,心中生出几分不忍,神色和缓道:“你不是转变自身命格,入飞龙在天之局么?我还以为你这么做,一定会变得超凡脱俗,彻底摒除过往种种尘心习性。”
lt;divcss=ot;advot;gt;“超凡脱俗不是圣人。”闻夫子坐了下来,张口吹气,凭空变出一个木槌,将乌黑铁凿对准面前岩石,轻轻敲击,雷光一闪,悄无声息,将近一人高的石头从中裂开两半,切口平整光滑。
“再说了,我是儒生,不是求超脱的僧道。”闻夫子端详着石头:“在我看来,大道不在六合之外,就在人间俗世。洪范学府那些后生晚辈将我捧成东海圣人,恰恰说明他们尚未领会我的教化。”
慕小君略作思索:“我听说你当年希望让部分学子到偏远州县从吏事?可大夏太祖认为此举荒废人才,于是将其留在长安任崇文馆校书郎。”
“谁都希望仕途清贵、节节高升,谁都不希望去做风尘俗吏,在穷乡僻壤摸爬滚打。”闻夫子无奈叹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心法口诀再明白不过了,但真要落到实处,切身践行却不容易。”
“我记得,你曾经想收陆衍为徒?”慕小君露出嘲笑表情:“他倒真是边地吏员出身,可最后还是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兴许是拂世锋的陈腐之气,让他觉得难以忍受。”闻夫子又对着石头凿击一下,这回并非是平直切削,而是大片石屑自行剥落。
慕小君略感意外:“拂世锋被你折腾成这副模样,还算陈腐?”
“陆衍见惯积弊,所以力图革故鼎新。”闻夫子言道:“而且他本就不喜拂世锋自居世外的作风,要么是对社稷无用,要么是暗图不轨。”
“我们好像两者都占了?”慕小君笑了一声,对此显然并不赞同:“我看他就是当官当久了,满肚子都是利害算计。”
闻夫子却说:“利害算计,这不就是人世间么?因知利害,方成法度。”
“行了行了,别扯这些了。”慕小君不愿多谈,她总觉得跟闻夫子聊这些,就像交待后事一样,让她心烦意乱。
“好好好,不谈不谈。”闻夫子满脸笑呵呵,就像照顾顽皮任性的小女孩,即便身旁这位女童比他年长千年有多。
“潇湘之地剩下的大妖巨祟,应该就剩下那头九首恶螭了吧?”闻夫子转而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