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点诧异,走过来一看,险些又要惊呼!
不过这一次,不等何老板提醒,他已经先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把声音压了下去。
他紧紧地盯着苏进的动作,看着他伸出手,把铜镜从浑浊的水里拿了出来。
被水这么一“洗”,铜镜不仅没有变得更好看,反而比之前更花了。
苏进拿起旁边的白棉布,轻轻把它擦拭了一遍。刚一擦完,就可以明显看出来,铜镜上的绿锈比之前薄多了。之前浸泡铜镜的时候,苏进已经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套木头的刻刀,排在茶几上。现在,他拿出最大的那一把,开始刮铜镜上的绿锈。
那些原本跟铜质结为一体,坚实无比的绿锈,此时在木刀下变得极为脆弱,轻轻一刮,就成块成块地掉了起来。
苏进用比较大的木刀对付大面积的地方,用小的对付比较狭窄的地方,动作果断有力,利落而熟练。
一开始,何老板等人还在惊讶这药水的效果,接着,他们就全神贯注地观察起苏进的动作来了。
他不断更换着木刀,按、捺、滑、转,各种各样不同的动作流畅地用出来,从头到尾就没有停顿过。新来的那个人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紧紧地抓住何老板的肩膀,想问什么,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年轻人是谁?这修复动作怎么活像个老手——不,比普通的老手还要熟练!
绿锈纷纷而落,盆中水面不断划开波纹。只用了大约半个小时,苏进手上这面铜镜就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
他抬头道:“麻烦换盆水。”
何老板还没吩咐,后来来的那个人已经主动站了起来,冲到后面去了。没一会儿,他亲手打来了一盆水,弯腰放在苏进面前!
苏进对他感谢地笑了笑,这次他没往水里加什么东西,而是直接把铜镜放了进去,用清水涤洗。
他从工具包里拿了一把毛刷,就着水刷去上面的残留,把铜镜从水里拿了出来。
接着,他翻出一张麂皮,翻过来,覆过去,一共擦了三遍。
最后,他把铜镜递回到何老板面前,问道:“你看看,怎么样?”
何老板接过这面百子图镜,整个人都木然了。
原本,铜镜上有70%的地方被绿锈覆盖,上面的二十四个孩子,只有八个可以完全看清,其余十六个都有点模糊的。
但现在,铜镜光洁明亮,除了上面残留的薄薄一层、如云雾一般的锈痕以外,根本看不出来它是个古物。
何老板翻过铜镜,光亮的金属表面照出了他的脸,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向着镜子咧出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还没有彻底绽开,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劈手把铜镜抢了过去。
这正是之前从后面过来,后来又帮苏进端了盆水的那个人。他翻来覆去地看着铜镜,大声赞道:“好、好、好,简直神妙至极!可惜,还留了点锈痕,不然,就跟新的一样了!”
“哦,那个啊,我是有意留下来的。”苏进抬头笑着说。
“有意留下来?”那人一愣,问道,“为什么要留?”
苏进微笑道:“你不觉得这锈痕很美吗?层层蕴染出去,像云雾一样。中间的锈痕颜色比较深,是最早染上的,后面一层层越来越薄,表示时光一点点流逝……”
那人恍然大悟,神往地道:“没错,这就是时光的痕迹,留着的确更好!”
他看着这锈痕的眼神变得更着迷了,突然转身问何老板:“老板,这铜镜你卖吗?我出八百万……不,一千万买了!”
何老板一愣:“刚才小苏先生说了,这不是清代铜镜,是民国的仿品。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事……”
那人也跟着愣了一下:“民国仿品?怎么可能?”
这人姓甘,名叫甘飞,是文玩斋的修复顾问,四段。他最擅长的是竹木漆器,除此之外,他最感兴趣的就是金属修复。因为大部分竹木漆器上,都有金属的部件,这对他来说是个难题,一直很想攻克。
对于他这种等级的修复师来说,对一个门类感兴趣了,自然而然就会去研究,有所了解。所以,文玩斋相关的鉴定与修复,有一半都是他经手的。
何老板听说这面铜镜是个仿品,马上就把他叫来了。
文物修复师绝大多数都有点傲气,换了苏进修复之前,听到这句话,他肯定要眼睛一瞪,跟他辨个脸红脖子粗。但这时,甘飞思考了一会儿,竟然恭恭敬敬地道:“请问小苏先生,您是怎么鉴定出来的?可否指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