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得也太过分了!尤其是对一个孺慕师父的徒弟来说,简直是像晴天霹雳一样的打击。
大师兄安慰师父,告诉师父还有他呢,他会好好带领师弟们,让他们不要跟着何三瞎想的。何三是何家人,对他们还有用,最好还是留在门内不要动,师父只需要像以前那样哄着他就行了。
师父拍着师兄的手,感叹说,果然只有他才能固守传统,继承吕家的衣钵。何三那种外人,始终就是不行。
直到这个时候,何三才知道,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师徒相得,和乐融融”全部都是假的。他只是个外人,只是被他们哄着玩而已。
什么另眼相看,从来不挨打,根本不是什么优待,只是因为,别人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何三当时就有一种冲动,冲进去说,不需要你们赶,老子不玩了,老子退出师门!
但他心里百转千回,最后还是怂了,灰溜溜地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他好像从迷梦里醒过来一样,明显感觉到门派里,对他跟对其他人的不同。
他的确犯了错也不需要挨打,别的师兄师弟对他明面上的确非常友好,但他只要在吕家,就能感受到一种格格不入的气氛。他简直想不出,他以前怎么瞎到看不出来?
而且,他总算发现了,他这师父看上去对他不偏不倚,但他总被排除在一些重要任务之外。最搞笑的是,这些任务里有不少,本来就是靠他的关系——靠何家的关系才接到的。
这段时间,他在吕家,就像陷入了泥沼里一样,举步维艰。他甚至开始迷茫自己的道路,甚至在想,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选择,是不是应该退出这一行。但怎么说,始终还是有点不甘心吧。
“那你觉得你是错的吗?”苏进抬头问他。
“先不说别的,你想跟你师父说,但是被无理打断的那个理念,你觉得是错的吗?”
“不……”何三迟疑了,一时间竟然不能给苏进答案。
苏进笑了笑,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今天去接你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他伸手在下摆上比划了一下,道,“大概四十来岁,穿着黑色直裰,看上去是丝绸的。”
何三“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大师兄。一齐师兄特别喜欢缂丝,不干活的时候,总是穿着缂丝袍子。”
苏进问道:“缂丝是什么?”
何三咦道:“你不知道吗?缂丝又叫刻丝,是一种传统织法,以小梭织纬,根据纹样多次中断以变换色丝,成品只露纬丝不露经丝,达到‘通经断纬’的效果。它的纬丝能形成花纹的边界,立体感很强,有犹如雕琢缕刻的效果,通常用来制作书画作品,也有用来做衣服的。缂丝需要的技巧很高,非常珍贵,明清两朝,只有皇帝和达官显贵才能穿着。大师兄那缂丝长袍,你看着是素色的,其实有暗纹织画,很精致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直视着苏进。
苏进笑了笑,又问了一句:“缂丝是什么?”
何三喃喃道:“只准皇帝和达官显贵穿的昂贵织物……按照传统古例,工匠只能穿着麻布……是不许穿缂丝衣服的!”
苏进意味深长地道:“是啊,这是传统……”
吕家向来固守传统,因此瞧不上何三。身为吕家下任家主,吕一齐长期穿着缂丝出入,这本来就是违背传统的!
所谓传统,在现在的吕家,也不过如此而已!
有利则留,无利则弃。从根本上来说,它也只是一根大棒子,用来在有用的时候打人的而已。
这个事实仿佛打开了何三的某个心结,他猛地站起,眼睛闪闪发光!
他深呼吸几口,突然问道:“你刚才说,这个马王堆汉墓里的文物,可能会在年后被起出?”
苏进点头:“对,舒倩是这么说的。”
何三笑了,他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野心之火。有些东西,他以前没打算争,现在看来,是非争不可了!
…………
晚上十点多钟,何三离开了十极里。
走之前,他主动问苏进明天能不能继续到南锣鼓巷跟学生们一起摆摊,苏进有点意外,开玩笑问他“学雷锋上瘾了吗?”
何三爽然一笑——精气神已经完全变了,点头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