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
这些日子,郁姬一心也想叫女儿学会叫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想要带着女儿回去讨高桢的父母、祖父母欢心。
是她心想着高桢家中的长辈即便对她不满,见了这样可爱的雁雁开口叫人,这样乖巧懂事,也应该对雁雁多些笑脸才对。
却不曾想,雁雁在听了母亲这么多天的念叨之后,今日竟然对着裴序光叫出了这个“曾祖父”的称呼。
她竟是对着裴序光叫了出来。
郁姬抱着女儿快步离开,身后的裴序光眯着眼睛含笑看着雁雁,极轻地应了一声:“诶,曾祖父在这里……”
假如一切的噩梦都没有发生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是幸福的。
也许郁姬还是会嫁给高桢。
而满头银发的裴序光和郁徽兰也会安然在家中的宅院里养老,安度晚年。
也许这一年高桢的曾祖父病逝,郁姬还是会和高桢带着女儿、自沃野返回弋州。
途中经过濂州,她也会和高桢带着雁雁在濂州停留两三日,看望外祖母郁徽兰和……外祖父裴序光。
也许,也许……
也许吧。
因裴序光其年已老,官府会审的官差并没有判他绞死,而是将他发配充军,徙沃野六镇为差役。
两日后,他跟随其他流放的犯人踏上了迁往沃野城的路。
在到达沃野的当日,他死在郁徽兰的衣冠冢前。
郁姬后来着人将他的骨灰陪葬在了外祖母的衣冠冢边上。
——不是合葬,只是陪葬。
以奴仆为主人陪葬的规格和形式陪葬的。
这个人既然对着外祖母满口情深,可是外祖母活着的时候没有受到过他的弥补和愧疚,如今他死了,就以奴仆的身份陪葬外祖母身边,来世当牛做马去弥补吧。
自濂州后,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高桢带着郁姬母女回到了弋州高家。
在入弋州城的时候,高桢就格外无所谓地对郁姬重申过:
“我早和你说过,我生母十数年前就已过世。如今家里你的婆婆不过是我的继母,不必你用心去讨她高兴。她若是不喜欢你,只消没有惹到你头上叫你受了委屈,你也不必在心中惶惶不安。你待她,只要在人前客气三分,在外人面前占着道理,没有对她不敬就是了。”
郁姬点头称是。
高桢略微沉吟,又与她道:“至于家中祖母,那倒确实是亲的。不过都隔了辈分,我又不是她的独孙,她那么多的孙儿,对我也没几分真心在意,你也不必讨她欢心。只管面上尊敬就行。”
“如此,来日即便闹得难堪了,叫外人都知道你是没出过错的媳妇,我给你撑腰,谁也不敢指摘你半个字。”
“高家的人多,还有那些姑太太姨奶奶,叔伯婶娘,或是出嫁回娘家的这个姑子那个姑子的,也是一样。咱们与他们不过是面上交情,你也不必为了我去小心翼翼讨好谁,不论你和谁处不好,我都不会因此与你生气,只管一个面子好看就是。
还有,若是谁言语之间含沙射影对你不敬,你若是忍得住,就不必亲自和他们顶嘴争执,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料理即可。”
高桢逗弄着女儿的下巴,又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郁姬的脸颊,
“如此,等我和谁吵起来打起来了,你再哭着出来委委屈屈劝和几句,传到外人耳中,就是你贤良淑德、大度容忍的好名声了。”
郁姬顺着他的力道躺回他怀里,一如既往的柔顺温婉,像是一池潋滟的春水,在他喉结处亲了亲。
“我懂的,我知道你替我、替雁雁思虑了许多。”
待高桢一家三口的马车到了弋州城内高府门前时,高家上下许多年轻子侄都已经候在高府前那条长街上等着多时了。
乌泱泱一大片人,全是白孝在身上,看着一片街上像是落了雪一般,人头攒动的。
郁姬还是有些不安:“家中竟然这么多人?”
高桢握着她的手,安定她的心神:“多是些曾祖父兄弟们那房的子侄,其实都快出了五服了,不过看在一个姓的份上,也没亲到哪里去。我自己都认不得多少。”
高桢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一群人立马就迎了上来,叫着“大爷”“大哥儿”“大舅舅”“大侄儿”的,吵嚷成一片。
他也没急着理,反而是打着帘子,先从郁姬手上抱过雁雁,然后又另一只手搀着郁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