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姬眼底玩味之意更浓,“你年纪虽小,可是懂得道理竟然这样多,这样的话,就是大人也不一定会说的。”
韦酥儿道:“大伯母喜欢我这么说就好。我就和大伯母亲,兴许就是缘分呢!”
郁姬淡淡地摇了摇头,
“你当然要亲近我,否则,这偌大高家,不算计一个人对你好,你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搭上我这条路,恐怕你也是破釜沉舟了吧?若是讨好我还不管用,那你往后可真的就只有任人搓揉的一条路可走了。”
“酥儿,你又是从何处听得我和你大伯父的事情的?从你姑父、姑母嘴里?你知道我身份低贱,高家人都不喜欢我,唯独你大将军的大伯父宠爱我,所以惹得高家上下不满?
所以你便想着,等我回了高家之后,你就要上来讨好我,捧着我,换我对你好几分,嗯?”
郁姬似笑非笑地看着韦酥儿,她话说的直白,一下吓得韦酥儿苍白了一张小脸,惴惴不安地在原地发着抖。
但面前这位大伯母很快又温柔了下来,走上前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怕呀。是大伯母哪里说得不对了么?大伯母没有生你的气,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的这份算计。”
郁姬望进韦酥儿稚嫩的眼睛里,“你有这份算计的勇气、破釜沉舟的勇气,大伯母很喜欢你。”
“因为我们很像。”
八月下旬,守孝在家的高桢忽然借着要给自己的生母做法事道场的理由,将住在高府里的上下族人全都“请”回了乡下老家。
高桢在弋州城里的这座宅子很大很宽阔,足足占了大半条街。
一半是他自己的钱买的地,一半是皇帝赏赐的宅院。
两者合二为一,这都是高桢的地盘,这都是因为高桢跟着皇帝鞍前马后、尸山血海里四处征战,才给自己换来的尊荣和家业。
这个高家,原本都是耕农百姓之家,独独出了一个高桢,才让高家彻底荣耀起来。
高桢发家之后,这阖族亲戚都靠着高桢的庇佑和给予才摆脱了从前下地干活的生活,过起了几分轻松体面的日子。
是整个高家在吸他一个人的血。
皇帝赏赐他这个云州之战功臣的家业、田产、地亩,他一个人所有的东西,这些年来,高桢全都拿到了公中,由阖族上下共同支取挪用。
这个堂叔的儿子病了,那个族弟的亲爹出殡,或是那个堂姐要出嫁的嫁妆……里外大小,一应事宜,高家上下谁没画花过高桢的钱!
甚至就连这个曾祖父的丧事上,为了让他的丧仪好看一些,挽联体面一点,朝廷追赠了他一个“弋州卫尉卿、特进太常卿”的虚名,这是看得谁的面子?
还不是他高桢。
可是谁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住着他的宅子,吸着他的血,用着他的钱,然后还一脸正义凛然地轻视欺辱着他的女人,说他的女人败坏高家“门楣”?
到底是他太宽容了、太仁慈了。
呵,门楣。
既然要郁姬做高氏妇是让他们高家蒙羞,索性那就一笔写出两个高字来,从此分家罢了。
他娶郁姬,他蒙他的“羞”,让这些吸血之人自立门户去过他们荣光尊贵的日子罢了。
高桢对外说,他回到弋州故乡之后没有一日安枕,梦中总是梦到去世的母亲,因为母亲去世时他并无官职在身,母亲的丧事办得也不好看,如今衣锦还乡,想着在整个高家宅院里肃清闲杂人等,请来高僧、道士们为母亲念经施咒,替母亲连着做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成全母亲养育他一场的心血。
所以,这个法事需要安静,清宁。
所以,他请走了包括自己父亲、继母、祖父母在内的高家所有人,要他们回乡下老家的宅院里去住,免得打搅了父母和祖父母,倒是他不孝了。
外加一桩,那便是这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需要的开销不小,所以高桢要从此收回他放在高家族内公中的那些田产和家业,从此收归他一人所有,以后族内就取缔了这一处的出销了。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谁也别想再住他的宅子,谁也别想再花他的一分钱。
都滚回乡下老家,干回老本行,种地农耕去吧!
这并不是不体面的事情,也不是瞧不起谁。
自己养活自己,从来不是不体面的。
也别来花他高桢的钱。
至于家中那些婢子奴仆们,也是花着高桢的钱买来、雇来的,更没有理由被他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