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云之下,为凡尘,环云之上,为仙山,人眼所不能见。
漆饮光的雀翎剑载着两人穿过环云,飞临仙山,再次见到那一座巍峨山门。
山门之后万里疆域,有三山四水五宫十二楼,神木擎天,百花常盛,云雾缭绕之中有倾宫旋室半隐半现,长桥悬于楼宇之间,琉璃瓦片映照天光,璀璨生辉,蔚为壮观。
神女大婚,昆仑上下还沉浸在庆典的欢乐氛围中,上至昆仑宫,下至天墉城,红绸飘飞,彩灯煌煌,比任何一个节日都还要热闹,昆仑子民皆在为神女殿下庆贺大婚。
很显然,即便晟云台上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即便她这个新娘中途缺席,但并没有影响到成婚大典。就是不知她的父君是如何将一切粉饰得毫无痕迹的。
漆饮光望向琉璃碧瓦间灼目的红,笑盈盈道:“先前一直奔波,都还没得及恭贺殿下心愿得偿,良缘永定。”
沈丹熹听着他的每一个字都觉得刺耳,反呛声回去,柔声笑道:“无妨,等我‘早生贵子’的时候,一定第一个通知你,记得及时来贺,若表现得好,认你做干爹。”
漆饮光:“……”他默了默,捂住心口,委屈道,“殿下真懂得如何刺伤人心。”
陆吾驻守山门边,见了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神女之人,眼珠子里的火几乎要喷涌出来,不过却并未为难。陆吾朝沈丹熹拱手行了一礼,开启山门,容他们入内。
就如沈丹熹所说,他们刚一踏入昆仑地界,沈瑱便知晓了。两人穿过山门,便见数以千计的飞叶和花瓣从山中飘出,将他们裹入一座传送阵中,直接从当空消失。
下一刻,花叶散开,两人已身处一间古雅肃穆的宫殿内,此殿名为悬星,是昆仑君平日处理事务的内殿。
殿内有四柱,檐下垂竹帘,摆置均是以色泽深沉的古木所制,殿正中摆放一只铜制香炉,炉身雕刻有昆仑神兽,开明兽。正前方则是一张宽大的桌案,案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
香炉内浮出袅袅青烟,青烟飘来沈丹熹身边,化为一头白底黑纹的斑斓猛兽,形似虎,而非虎,正是香炉上刻制的开明兽形象。
开明兽身形庞大,比半人还高,围绕沈丹熹转一圈,将旁侧的漆饮光挤得倒退开两步,才昂首吼叫一声,鼻头拱入沈丹熹掌心里嗅闻,粗长的尾巴尖在她身上来回扫,宛如一支掸灰的鸡毛掸子。
——不将她身上沾染的孔雀气味掸尽便不肯罢休。
漆饮光气得笑了一声。
沈丹熹对开明兽的态度很冷淡,伸手将它推开。开明兽无辜地倒到地上,仰面摊开肚皮,伸出爪子抓挠她的裙边,不明白主人为何不肯摸它。
以往,她每次见到它,都会扑进它毛绒绒的肚子上,用力地揉它。
沈瑱手持一卷书从书架后走出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开明兽,目光落在沈丹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都仔细打量了一圈,“回来了?”
这是沈丹熹从九幽出来后,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沈瑱,她的父君。她以为她会心潮翻涌,情绪失控,可当真的面对他时,她的内心反而异常平静。
她其实很崇敬她的父君,从小便是,所以她勤修苦练,事事争先,不愿昆仑神女输给任何一人,而令父母蒙羞。只不过,她如何也想不到,她的父君原来并不偏爱这样的女儿。
三万年的岁月,见证他对穿越女百年的疼爱纵容,已经消磨尽了她对沈瑱的期待。
沈丹熹俯身行礼,唤道:“父君。”
漆饮光立在沈丹熹身侧,亦双手高抬,交叠于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昆仑君。”
沈瑱淡淡看他一眼,目光在他左脸残留的浅淡伤痕上略一停留,抬手虚扶,令他起身,说道:“羽山少主辛劳,大长老想必已等候在外。”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昆仑君没有追究他带走神女殿下,已算是宽容,漆饮光十分识趣,行礼之后便欲告退。
沈丹熹忽而伸手扯住他的袖摆,说道:“你先别走,去我宫中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事找你。”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殷无觅看在眼中,他疾步上前,抬手震开漆饮光的衣袖,转身将沈丹熹整个挡在身后,他显然伤势未愈,面色苍白,气音虚浮,穿一身飘逸的云纹白衫,未束发,只用发带低低绑着黑发。
与锦衣玉冠的漆饮光相比,一个贵气,一个清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殷无觅目光冷锐,逼视着对面之人,浑身上下皆透出一股宣誓主权的强势之姿,满含敌意地警告道:“在下曾经提醒过羽山少主,请少主离薇薇远一点。”
漆饮光瞳色微沉,不过旋即又笑开来,摊手道:“觅公子不必如此紧张,我并未对殿下做什么。”他说完,抬目看向殷无觅后方之人,“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在熹微宫里等候殿下差遣了。”
沈丹熹“嗯”一声,面容在殷无觅的身影笼罩下,显出几分阴郁之色。
这个蠢货,被她刺了一簪子,竟还敢将背后空门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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