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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王又安正状似闲散地同人说话。他平日里笑时眼波流转,熠熠生辉,连带着整副面容都越发光彩照人,周围环境都随之亮堂起来;如今面上失了笑意,眼皮耷拉,棱角分明的脸孔反倒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气质一转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王又安似笑非笑,眼神又太冷,割刀子一样划拉对面那人的身体:“怎么连你也来劝我?我既然都应了,总不会跑了。”

那人任由他奚落,神情不改:“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

王又安皮笑肉不笑:“想不通呢?”

那人语气极淡,但话语中满含肃杀之气:“那就只好请你想通。”

王又安低头一点一点描摹掌心的纹路,心神一动,灵气如火被点燃于其中,泛着银蓝色的光。他久久凝望着,一瞬间又收敛了敌意:“最后一次了,就当是我最后一点不甘心的挣扎。”

那人似乎也念及自身的过去,神色复杂,低声叹惋:“挣扎又如何?命运是躲不掉的。”

他仰头怔怔望着天空,天空灰暗,浮云蔽日,夏风渐起,泥土湿润腥潮的气味逸散开来。他喃喃自语:“要下大雨了。”

王又安飘逸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缓步朝外走,背影竟有些决绝的意味。

那人枯立在原地,静默不语。他如愿了,却并不高兴,悲哀像无底洞一寸寸将他吞没。

当晚入夜,果然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突然窗外白光大盛,隐隐有紫气流动,伴随着响彻天际的雷声,一道巨响轰动整座院子。路秋早趴在墙边就要打开窗户,却被徐霜吟呵止:“当心外头的雨灌进来。”

她立时蔫了吧唧,像打了卷的花骨朵。

徐霜吟愁绪万分:“这雨来得真不巧。”

路秋早满不在乎地用手指缠着腕上的铃铛玩:“怕什么!它下它的雨,同咱们有什么关系?后天不就进天海镜了。”

徐霜吟声音低沉,面色紧绷:“我怕的哪里是这雨,你不觉得如今天候越发无常了?天有异象,世必有大害。”

路秋早漫不经心:“天若要我亡,我自难脱逃。人生在世不易,有一日算一日。”说着她舒舒服服地倒在柔软的被褥中,闭起眼:“管那么多做什么,真活不下去了,死了便死了。”

雨下了一夜,周南絮早晨推开门吃了一惊,院中那些花草树木被摧残了整宿后变得七零八落。几人合抱粗的一棵大树就这么横在地面,拦腰断掉的截面已焦枯。大概是被雷劈断的。

周南絮撑了一把伞缓步至院外,途径一处小花园时恰逢王又安。他立在松竹前,倒比松竹更清雅挺直。

未及她上前,他含笑道:“周师妹来寻崔道友的吗?天候不好,恐怕又有暴雨,崔道友担心误了行程,先行一步带崔师弟回去了。临走前托我同周师妹知会一声。”

周南絮颔首:“既如此,我便回去了。”说着就转身。

“周师妹!”周南絮回眸,他却依然专注地看向松竹,好像那声急促的叫喊是个错觉。周南絮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也打量起松竹:“我记得那老伯说过,王师兄的祖父最喜这松竹,故而府邸里许多园子都栽种了许多。”

王又安顿时笑如朗月入怀:“那他一定也同你说过我的那些糗事。”

周南絮不知为何有种窥探人隐私的羞耻:“确实。”

王又安并不在意,怀念的目光轻抚这些松竹:“这园子的松竹是我后来将功折过,亲自栽下的,如今已枝繁叶茂,可惜祖父已逝,物是人非。”

周南絮低声道:“节哀。”

他却不像难过的样子,而是进一步反问:“周师妹可也经历过至亲之人离世?”

周南絮突然后悔留在这里了,她实在不愿在一个陌生的园子,同一个关系尚可却不算亲近甚至有时举止还十分轻浮的师兄,互诉衷肠,坦白过往伤疤。

但出于某种微妙的礼尚往来的想法,她还是诚实地告知了:“我母亲。”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先行堵住他的话茬,有意流露出疏离的态度:“时候不早了,明日就要入幻境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师兄也早些回去准备吧。”

似乎怕他再三挽留,周南絮脚步飞快地朝来时的方向离开。王又安注视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天海镜终于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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