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珽宗跪地:“君父何出此言,是臣之过!”
皇帝冷哼一声,对李茂安道:“宋斓这道折子,原封不动发还回去!”
上了年纪之后,皇帝最恨有人对他说教。
或者说,皇帝一生最恨这些对他说教的臣子。他不讨厌言官谏臣,倘若他们对朝中其他臣子指指点点指手画脚打小报告,皇帝还是很乐意看的,但倘若有人对他的行为指摘,他就会暗自怒不可赦,面上却还维持着仁慈的面具。
这会让他想到他刚登基的时候,那帮一心向着齐王的臣工们也是这样满嘴仁义道德、打着进谏的名号对他指手画脚的说教。
他那时恨不得一个个的诛了他们的九族。
晏珽宗早就看出了皇帝的这点,所以那些暗地里归顺他的臣子们,他都叮嘱过他们该如何给皇帝上奏。
举个例子,若是遇到事情,在折子里最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向皇帝汇报,乞求皇帝给他们定夺或者出个主意,并且最后还要千恩万谢皇帝的恩典。
即便皇帝的主意错了,他们希望皇帝改变主意,也要事先在折子里找好一个替罪羔羊,告诉皇帝说:“天子啊,您上次给臣下我下达的命令实在是太圣明啦,只是因为遇到了某某官吏办事不利,让您的旨意不能被很好的执行,现在咱们或许需要换一个旨意啦。”
李茂安面上一惊,但晏珽宗给他悄悄使了个脸色,他便遵照皇帝的旨意去办了。
并无劝谏之言。
医吏捧着熬煮好的汤药送来。托盘上还放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晏珽宗撩起自己左臂的衣物,用匕首割开一处完好的皮肉,将自己的血液滴到汤药里。
而后他顾不得处理伤口,随意理好衣服就将药碗捧到了皇帝面前。
“父亲,您该进补膳了。”
这时候,他唤他父亲。
皇帝这才缓和了神色,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药。
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晏珽宗亲侍皇帝汤药,并以人血入药为皇帝滋补身体。
皇帝擦了擦嘴,满脸欣慰:“吾儿,你献上的汤药果然有用,孤最近几日只觉得龙体愈发康健,精气神也充沛了许多。”
他方才看到晏珽宗手臂上的斑驳伤疤时,既有些许愧疚和慈爱,更多的是满满的成就感。
为君为父,他有一个对他如此孝顺和恭敬的儿子、臣子,没有哪一个皇帝会不高兴的。
他拍了拍晏珽宗的手:“也唯有你将孤的身体真正挂在了心上的,比那些只会大谈纸上功夫给孤上请安折子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晏珽宗说不敢。
他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好好的侍奉孤,孤会让他们知道,嫡庶长幼,都是孤一念之间的事情。”
……
新年第一天,不知又有多少人坐不住了。
宋家被皇帝冷暴力训斥,太子被皇帝以大不敬为由撸掉了所有的职务,只剩下让他和南江王一起督造皇都公主府这一项事情。
皇后因为教子无方被皇帝斥责,正月里没在椒房殿待过一天。
唯有圣懿帝姬还能和皇帝说上几句话,但言语间也不敢提及皇帝和太子。
于是立马又有雪花般的折子飞进皇帝的书房,说皇帝此举是昏聩了心智,怎可如此对待发妻和嫡长子?
还有些不找脑子的言官,居然要和皇帝仔细捋捋此事,从腊月初九太子在皇帝书房外长跪之事说起,说皇帝不该对和齐王沾染关系的所有人都草木皆兵、连带迁怒自己的儿子。
晏珽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就是以小博大,滚雪球般的可怕效应。
果然,皇帝暴怒,一天之内撸了十几个官员的职位,并且让南江王全权去处理这些亏空的位子、交由他任命官员之权。
短短一个月之内,皇帝的决策几乎都被南江王左右和把控了。
朝野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