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陶家出了一位太皇太后、一位皇太后,又是一位皇后,显然富贵已极,就是存心想低嫁低娶,那也是相对意义上而言的,他们眼中的“低门”,焉知不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门第。
所以太后久居上位,理所当然、居高临下地认为,她若是愿意许嫁陶家亲族受宠爱的女孩给徐世守为妻,徐世守就应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对他们死心塌地。
她母家的女孩自然也是个个出挑的,自幼饱读圣贤书长大,家中也不像那些破落户满口直嚷嚷着“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是把女孩也当作男孩一般教养,教导她们能吟诗唱和,精琴棋书画,气质大方,温文尔雅。
旁人家哪来这样的本事对女孩也教养如此精细?
婠婠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母亲您别多心,并非是徐侯瞧不起舅舅家的女郎。只是我听五哥他说起,徐侯其实……早就心有所属,而且对那女子情根深重,一直痴心不改。所以母亲若是贸然许亲,只怕也笼络不了徐侯的心,又害得咱们家中的姑娘白被耽误了一生。岂不两失?”
母亲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他爱慕谁家的姑娘?”
在生养自己的母亲面前,婠婠几乎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见母亲追问,她也只得如实回答:“是漪娴。不过,漪娴她自己并不知晓。我也是偶然在皇邕楼听到五哥和他议事时提起,这才知晓。”
太后和华夫人她们都惊诧了许久。
华夫人喃喃不解:“他是怎么和陆家姑娘碰过面的?也不能罢……”
太后却没心思考虑这个问题,“这不好说。如今漪娴也和她前头那个人面兽心的男人和离了。若是和徐世守的这桩婚事能成,等一年两年的过去了,我倒是可以替他想个法子说成这门亲。再者,也可以让你嫂子书信里劝劝漪娴……”
“还是别了吧,母亲!”
婠婠觉得这样不好,漪娴才从那个贼窝里逃出来,又是积攒下了一身的病,她岂能为了一己私欲、拉拢权臣而逼嫁她、将她当作一件物件似的送给旁人?
先前问起她的近况,漪娴说,回了娘家后,她嫂子许观音转赠她不少田产庄铺。她打算等身子稍养好了些,便借着去道观清修的名头,去江南风景秀美处置办个小院子,带上仆人服侍,安安静静地养身度日即可。
婠婠觉得这甚好,她不想她再嫁给自己不喜欢之人,去受了男人的磋磨。
太后正要说些什么,宫人进来回话,说是陛下接娘娘回宫。婠婠便跟着晏珽宗回了坤宁殿。
……
八月二十一日是皇太后的寿辰。
在中午宫宴之前的所有时间里,是留给那些循规蹈矩的礼仪和各种仪式的。
文武百官、宗亲戚里献上寿礼,礼官唱和赞词,外加一套祭祀天地求神拜佛的祝祷下来,一整个上午也就过去了。
太后和帝后端坐在宝庆殿的高台上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拜贺。
中午宫宴,皇后起身侍奉她用了膳,皇帝也亲自捧上一盅人参汤来。这场辉煌盛大的皇家孝顺表现仪式才算是大抵落了幕。
宫廷画师和史官们一丝不苟地跟随在主子们左右,以画笔描绘下圣章皇太后寿辰的场景,以史书记载关于这场庆典的规章仪式,并且需要着重记载太后的儿子儿媳是如何孝顺她、待她恭敬、讨她欢心的。
史书里头再没用的皇帝,为了给自己面上贴点金,都要着重表现一下自己是多么的孝顺。
直到宫宴毕,太后用完了膳,方移驾凝嬅殿,换了身稍家常些的衣裳,同众得了脸面的女眷诰命们一起听曲看戏,可以放松下来说些轻快的玩笑话。
而皇帝则在别殿陪侍。所谓陪侍,就是候在这等着“万一”太后宣召。
事实上这个时候就没有皇帝什么事情了,只需要皇后继续陪着太后就行,毕竟都是女眷在的地方,皇帝杵在那,大家都不敢随意说话。可是又不能说出去给人知道说:哦,陛下的生母过寿,原来他就陪着吃了顿午饭就跑了。
这多难听啊。
故就有了陪侍之说。皇帝换间离太后很近的别殿继续待着,召朝臣们随意说些话,打发时间罢了。
太后点了两出雅乐,丝竹之声顿时溢满了凝嬅殿。
也正是在这个当口,除了宗亲里关系亲近的王妃郡王妃们之外的女眷才有机会递了名帖进来拜见太后,为太后祝寿。若是太后想起这个人呢,就传她进来坐一坐,说会话。若是想不起来呢,磕了头,赏了银,也就打发人送出宫去了。
……
各家要在太后的千秋日进宫叩寿的名帖,早在半个月前就送进宫去经内司省和礼部的人审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