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姬微微摇头。
阿那哥齐待她……并不好。
哪怕是她在可汗榻上最得宠的时候,阿那哥齐对她也不过如视玩物。
因为她身上有汉人血,所以她在突厥人眼中是卑贱的、是活该没有尊严的。
在阿那哥齐身边的几年,她是常年被灌着避子汤药过下来的。
阿那哥齐并不指望让她有孕。
一则他并不缺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他不需要她一个汉女生的子嗣;
二则,他喜欢她的身体,如果让她不慎有孕生子,她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服侍不了他。
所以她只能日复一日地被人看管着吃下汤药去避孕。
至于锦衣玉食……那更是不过尔尔。
她咬了咬唇,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搭着的这床锦被:
“是我配不上将军,不敢奢想做将军之妻。”
高桢的眼神死死盯在她还未显怀的小腹之上:“那这孩子,你想好了,是生还是不生?”
郁姬反问:“将军希望我生么?”
“这是我第一个孩子,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自然想要留住我孩子的命,我还想明媒正娶纳你为妻,可是是你不愿意!”
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她身上投射出大片的阴影,
“你若是愿意把它生下来,我自当尽我一切去对你好,不论是金玉丝帛还是名分诰命,凡我能为你取来的,凡你想要的,我都要想尽一切办法为我孩子的母亲求来。
你若不愿意生……我问过那些产婆了,趁着月份小拿掉,反而不伤母亲的身体。你不想生就不生吧,把它弄掉之后……你还想我怎么补偿你小产的痛苦,要求尽可来提,这也是我当欠你的。”
“将军这般待我,显得倒是我不识抬举了似的。”
郁姬别过了脸去,胸口亦是同样起伏个不停。
“将军说要娶我,您又拿什么来娶?让我用什么身份来嫁?您敢告诉您的父母兄弟、官场同僚,告诉他们我叫什么,告诉他们我是阿那哥齐玩剩下的女人?还是让我顶着我外祖父孙女的身份,含恨忍耻、改名换姓地嫁入高家的门?”
“将军说,我若是想要拿掉孩子,看在这个为您怀胎一场的份上,您愿意尽一切来补偿我。好,我告诉您,这孩子我从未想过去怀,当日想法子弄出孩子来,就是为了让你替我报复我那个外祖父。
我怀着孩子的时候你不愿意帮我,现在我顺从你的心愿,我想把它弄掉,我只想你替我外祖母报仇、作为对我的补偿,你还愿意么?”
她好多日不曾开口好好说话,一下连气都不带换地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后,又因是孕初期,身子虚弱,敏感多思,情绪起伏剧烈,叫她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奄奄一息的样子。
“你以为我不敢!”
高桢咬牙低呵,这句话他大约是想吼出来的,可是又怕吓到了她,所以只能不停压低自己的音量,又急忙将有经验的老媪们请了进来,叫她们看看郁姬的情况。
颇通女科医术的一个老妇人凝神给郁姬把脉,高桢还在一旁说着自己没说完的话,
“朱朱,你当真是曲解我已极了!当日我说了那些让你认祖归宗的不着调的话,一则是我想娶你,二则是我怕外人的非议让你自己心中不快。早知你恨你的外祖父,我那时便不会说这话。”
“你以为我觉得你的身份见不得人?你是堂堂正正的魏人、汉民,你的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告诉你,大丈夫谋功勋、觅封侯,何时靠的是妇人家世!你敢嫁我,我就敢承认你的身份,我明日就敢摆酒请同僚来喝酒!
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第一个女人,怀着我第一个孩子,你对我而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高桢的情绪比她更加激动,胸膛鼓动如雷,太阳穴边青筋暴突,让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骇人。
榻上的郁姬不由得蜷缩起身体,有些痛苦地蹙眉。
老媪们探完了她的脉象,连忙让人去熬煮了安胎药过来给她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