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难以言喻,金瞳长老脸上一片狼藉,面貌被大火烧毁得不像样,言语间满是凄凉沧桑,可他偏又因为同生共死,有了年轻人的紧致皮肤和挺拔躯壳;而那金瑞公公,半幅残躯,一只木手,顶着一张唱戏不用上底妆的大白脸……
五十步笑百步,都很诡异。
金瞳长老突然哈哈笑起来,他面部肌肉僵着,张嘴只能出声,好像一只丑脸的人偶,发出人类的声音,却没有人类的灵魂和悲喜:“忠义?御前侍卫做得好好的,哪条忠义需要你成年才净身?不就是为了日夜不离地看见他吗?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当年就说你对他难有善果,今日再看,我说错了吗?”
满月在一边端详二人,他们都姓金,看骨相确实几分相似,是兄弟吗?
金瑞公公又对谁情深了?
非要净身才能守住的必是深宫之人,又要论上忠义……
是圣上,还是先皇?
金瑞公公不再接茬儿,转向孟飘忱道:“孟姑娘,他……还救得了吗?”
孟飘忱垂下眼眸,摇摇头。
金瑞又问金瞳长老:“祁王要你做什么?”
这般看来兄弟二人一人效忠天子,一人追随了祁王。所以……
神剑峰灭门背后是祁王在操纵的?
金瞳长老木讷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金瑞在兄弟面前蹲下,单手抚上他疮痍斑驳的脸颊:“你想变回年轻时候的模样,是想回到过去重新来过吗?小瞳啊……如果我能让时间倒流,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金瞳长老听了,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冷光从那双几乎已经瞎了的眼里迸出来,刺在金瑞公公脸上:“我有的选吗?从小到大……我没得选,对了是你的,错了……都是我的。”
这一瞬间,纪满月敏锐的察觉出一道杀意,源于金瑞。这兄弟二人各为其主,不知为何有这般交织又矛盾的情感。
丰年显然也察觉到了。
可谁都没有司慎言快,金瑞公公突然五指如鹰爪,垂直向自己兄弟的颅顶扣去,手掌与发顶相触的瞬间,司慎言的墨染骨斜穿进来,架住了金瑞的手。
“公公手下留情,下官还有话要问!”司慎言道。
金瑞公公挑眸看向司慎言,满是寒意。他一心想要送人上路,手掌继续下压,想隔着墨染骨,附于金瞳长老的顶梁。
墨染骨在司阁主与金瑞公公的僵持中两相吃劲,止不住的颤。
丰年和满月见状都想出手相助,只是还不等二人动作,金瑞公公那只木手,就陡然而动——咫尺间,谁也没想到,假手居然这般灵活。
司慎言心下只来得及过了一个“不好”的闪念,金瞳长老的喉骨就已经被金瑞猛地捏碎,气管连同喉结一并迸散,溅出血来。
金瞳眼眸里的寒光最后如同星辉猛地点亮,又骤然暗淡下去。
蒙了白雾的眸子的注视洒在司慎言身上,似乎还有话想说。
丰年见状终是一声叹息:“这又何必……”
金瑞公公把兄弟的尸身放平,看不出悲喜:“我和他都是早就该死了的人,又苟活这许多年,已经算白饶的了,”他转向司慎言,惨笑着找补了句,“司大人得罪,既然他已经没得救了,就不要等他的同生共死发作,让蛊虫再去坑害旁人了。”
满月一直没说话,一副顺从的模样站在丰年身后。
孟飘忱道:“还没完呢。”
姑娘话音落,就见金瞳长老的鼻腔里慢慢渗出血来,一团黏腻蠕动的东西,跟着淌出来,正是同生共死的半只蛊虫。
虫子在地上趴了片刻醒盹儿,而后突然一跃而起,直向丰年弹去。
几乎同时,凛光一闪。
满月一根金针将那鼻涕虫似的玩意钉在墙上。
丰年冷笑道:“王爷……还真是恨我不死。”
接风宴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