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不是个宦官,定然也是个意气风发的有志之士,而不是困于东宫,做任人差使的下人。
昭蘅没过问他现在具体做什么事情,但能自由出入宫闱,在宫前谈笑自若,想必至少得是殿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昭蘅将思绪拉回来,缥缈的目光垂下,落在鞋尖上,快步追上前面的队伍。
之后再说吧。
她明年才能出宫。
到了国公府,因是太子殿下赐来的人。公府长房夫人刘氏亲自接见了她们,先是谢了太子殿下的恩,然后将她们分到各处。
昭蘅和另外几个侍女被分到了侍药间,负责给老公爷煎药。
东宫出来的宫女,毕竟代表着太子殿下的颜面,管事不敢像使唤自家丫鬟一样使唤她们干活。她们去了,实则大多都在次间嗑着瓜子话闲。
昭蘅曾受过老公爷恩惠,私心里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她深知以老公爷的身份地位,自己能为他做的事情寥寥无几。或许这是自己此生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故而她每日亲自在炉前为老公爷看炉煎药。
昭蘅到公府的第三天,下了场春雪。
雪声又急又密,不一会儿功夫到处就覆上一层轻白。
连着下了两三天,依旧没有停的架势,四下茫茫一片。
公府这日,像有什么大事,屋外不时有丫鬟家仆匆匆而过。
不多时,侍药间管事慧娘几乎跑着进来,屋里的人立刻朝门口望去。她缓了口气,在屋里环顾一圈,最后才走到昭蘅面前道:“贵人见谅,府上今日有事,需挪几名丫鬟到别处帮忙,还请贵人暂时担纲侍药间的事情。”
高门大户的丫鬟仆人分工精细,侍药间的只需要煎药送药,本也用不上那么多人。昭蘅这几天已经熟悉此间庶务,少几个人也忙得过来,便点头道:“但听管事吩咐。”
几日相处下来,谁在做事谁没做事,慧娘眼中看得分明。却没想到昭蘅丝毫架子也没有,顿时更是感激,忙朝她深深福了几礼,道了感谢的话,留了个烧火丫头,便领着其余的人走了。
次间里一门之隔的宫女听到她们的对话。
花房的一个管事翻了个白眼,嘲讽:“瞧把她能的,就她是来干活的,咱们都是来公府吃闲饭的。”
其余的人掩唇偷笑,压低声音絮语不停。
昭蘅假装没听见,规规矩矩地在药炉前看火。
一个炉子旁方案上的沙漏已经接近尾声,这一帖药煎好要及时送去以免贻误药效。
次间那几位是指望不上了,她默不作声穿上斗篷,对烧火的丫头道:“我去送药,你看着点儿火。”
小丫头“嗳”了声,为她开了门,送她出门。
老公爷病前从厢房搬了出来,挪到深院临湖的静安小筑。静安小筑围建在内湖一隅,偏僻安静,很适合养病。此地曾用作族中子弟进学的地方,老公爷不喜奢靡,故而只修建了寥寥几间屋舍。
他这回搬到此地养病,因地方过于促狭,侍药间便设在一水之望的栖梧居,两地水面上以栈道相接,从栖梧居步行到静安小筑,汤药正是适口的温度。
昭蘅端着药走出侍药间,春日里下雪,天气竟比深冬还要冷,她被冷风一激,重重打了个激灵。
担心这种天气汤药凉得更快,昭蘅片刻不敢耽搁,快步往静安小筑走去。
到了院前,却见院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放眼看过去,大半都锦帽貂裘,贵气逼人;再看他们闲适的模样,不像是客人,倒像是公府里有头有脸的人。
昭蘅心中忽然咯噔一声,猜想是不是老公爷身子如何了,是以阖家都来送他……
但眼角的余光从他们脸上悄悄扫过,不见丝毫悲痛,反而个个看上去格外喜悦、兴奋、期待,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正疑惑时,那日接见昭蘅她们一行的刘氏走了出来问:“药煎好了吗?太子催了两回了。”
昭蘅明了,原来是太子来探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