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离去后,白云道长挥退童子:“下去吧,我眯一会儿。”
“是。”道童依言合上门,转身退出房间。
白云想要翻个身,刚动了下,牵扯到身上的伤,顿时痛得倒吸了凉气,嘀嘀咕咕骂了几句。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安元庆王八蛋,几个崽子小王八蛋,安氏祖宗十八代都是王八蛋。
那门扇忽然吱呀响个不停,他以为道童离去没有关好门,忽听得门外有铁器劈木头的清晰声响。
他转过脸刚要唤人,那脆弱的木门轰然倒地,一道身量单薄的人影走进屋内。
晨风微凉,吹得那人影的衣袍鼓动,他抬眸,看见那个年轻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眨眼间便到了他的面前。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人从何处抽出一把软剑,寒光闪烁一瞬,有什么东西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浓稠的血液顺着刀丝流淌到李文简的手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白云道长定格的惊恐模样,慢条斯理地扯了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哐当。”
门口传来水盆被打翻的声音,道童仅是愣了片刻,便转身往院内狂奔:“有刺客,有刺客……”
白云道长自知作恶多端,怕有人蓄意报复,特意哄骗戾帝拨了禁军在观中护他周全。
道童这一嗓子,惊动了观内的侍卫和禁军。
李文简纵身一跃,跳上瓦檐,顺着道观的飞檐斗拱飞快逃离。观中点起无数的灯笼火把,亮如白昼,很快禁军发现了屋檐上的人,密密麻麻的飞镖和弓箭向他射来。
银光闪烁。
李文简眼看躲闪不及,身后忽有一把寒光冷冽的剑横在他面前,与飞来的飞镖和箭矢相撞,连续噌噌几声,飞镖和箭矢纷纷落地。
身后那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轻松一跃,跳下屋檐。
两人穿梭在清晨的白云山上,也不知跑了多久,天光微明。
满山
酢浆草深深浅浅(),在一片淡白的晨光中?()_[((),清新动人。
魏湛躺在草地上,睁着眼,看着天上乍明乍暗的星子,大口大口喘着气:“歇会儿,跑累了。”
李文简并肩躺在他身旁,把蒙在面上的头巾往下扯了两分,口鼻艰难的呼吸。
他嗅到酢浆草的香气,转过脸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湛闻言,也侧过头看向他,他眉毛轻轻挑起,望着他的侧脸,“我也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天边的弯月已经很淡,几乎要被东边破晓的光芒遮盖殆尽,李文简修长的指节慢慢屈起。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身侧的少年略有几分愉悦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是去帮我出气。”
魏湛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躺着,嘴里叼了根随手拔下来的草。
“你很够义气,不枉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
李文简一双眼睛盯着天上淡去的星月,没有打破他美好的幻想。
“走吧,回去我请你吃油茶。”魏湛起身,拍落沾在身上的苍耳。
西月街上很多卖早点的食摊,李文简和魏湛很喜欢吃白记的油茶。他们到的时候,店主才刚出摊,给他们做了今天早上的第一碗油茶。
“这不是他第一次纵马行凶,我离京之前,碰到他踩死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雨水如注,打在店家的油布棚顶,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绝于耳。
“小孩的父母拉他去见官,他的随从把他们也打成了重伤。”雨雾里,魏湛的身影也似蒙了层水汽,“送到官府后,只判了他二十两银子。”
“一条人命只值二十两银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李文简仰头,望了眼他在草丛里躺得乱糟糟的头发,“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打算杀了他。”
“没错。”魏湛大口地喝着油茶,“只不过那时候我急着去梅州,回京之后我又一直在忙梁星延的事,暂且留下了他的狗命。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敢犯到我手上。”
魏湛搅动汤匙,夹了口酱菜吃下,神情松快许多,“我昨天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就想这次一定要杀了他,没想到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李文简放下手中的汤匙:“这世道真坏,逼得握笔的手拿了刀。”
“也没那么坏。”魏湛说,“至少还有志同道合的人跟共伐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