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路有一句话叫做“白如凝脂、素犹积雪”,说的就是永乐甜白,那是明朝永乐年间御窑厂烧造的白釉,洁白光亮,细腻均匀,甚至有人盛赞永乐甜白为“中国白”。如果能收件永乐甜白,那可是不得了,这种甜白瓷器就是在两岸的故宫博物馆里,也都是当做珍品收藏的。任院长想起自己的永乐甜白,已经迫不及待起来。当下一行人来到了任院长家里,其实任院长家也住普通宿舍,两居室,屋子里打扫得干净整齐,除了一排书架比较惹眼,整体还很朴实。初挽这么打眼一看,也明白这位任院长其实是一个廉洁的,现在无非是爱好收藏这一口,没想到就着了苏玉杭的道。那任院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他的“永乐甜白瓶”给初挽看。初挽看了后,道:“这个看上去真是素净洁白。”任院长颔首:“是,永乐甜白釉要想做到这样洁素莹然,必须把烧造过程中的含铁量降到最低,清朝时候,据说雍正康熙年间仿得还可以,到了道光就不行了,这么素雅洁白的瓷器,一般的想仿估计也不容易吧?“初挽道:“其实要说真假,还是得从甜白釉烧造说起。”此时的任院长已经心服口服:“初挽同学,你但说无妨。”初挽:“永乐年间烧制白瓷,是用高岭土进行粉碎淘洗,去掉里面的粗粒和各种杂质,这样才能把里面含铁量降到最低,又增加了铝的成分,烧造时用的釉料,也是特意用纯净的透明釉料,这样瓷器才能洁白无瑕。”她继续道:“同时,还会特意把瓷胎做薄,薄到半脱胎状态,才能做出胎薄釉莹的白瓷美感,所谓光可照影,若隐若现,莹润梦幻,甜白如玉,所以才叫甜白釉。”任院长颔首:“然后呢?”初挽:“其实名瓷最难仿的不是形和款,而是神,有些白瓷,看似白,但是却少了神韵,少了莹润梦幻的甜白感,所以在正品面前,永远就那么欠了一些火候。”任院长听着这话,明白了。如果说之前他还存着一些幻想,那现在幻想彻底破灭了,手头这个并不是正宗的甜白釉,这是假的。旁边的苏玉杭却不太服气:“这个釉料,洁白如玉莹彻滑腻,是哪里不好,你如果说是假的,好歹说出点道理来,扯什么形神之说,未免形而上学了。”初挽道:“任院长刚才也说了,永乐甜白釉是要把高岭土中的含铁量降到最低,但是,最低,并不是没有,既然有,那它的白也是有一个度的。永乐甜白釉并不是越白越好,太白了,过了那个度,那就叫超白了。”她看向桌上的永乐大瓶:“眼下这个,就是有些超白了。”任院长盯着那瓷,叹道:“等改天,我再去博物馆看看那件甜白釉吧。”初挽看了一眼任院长:“任院长,你不需要去博物馆看。”任院长:“嗯?”初挽:“很巧(),我这里就有一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可以过一下眼。”啊?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意外了下。初挽从自己帆布包中拿出一个锦盒,之后取出来一个小瓷碗,并不大,但是玲珑精致,莹润剔透,一看就让人喜欢。任院长忙取过来,拿了和那件永乐大瓶对比。一比之下,他感慨不已:“一个白得发贼,一个白得莹润,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差距啊!有了正品永乐甜白釉,这仿品竟然是如此拙劣不堪!”苏玉杭紧紧锁着眉,一言不发。陈蕾更是低着头,盯着那件永乐甜白大瓶不说话。旁边宋卫军和卢金平对视一眼,这下子可算是松了口气。苏玉杭别想讨好任院长了…接下来的一切就很有戏剧性了。据说苏玉杭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了那一批所谓的“张园白瓷”,为了这个,连苏鸿燕妈妈祖传的金项链都给私底下卖了,他几乎是倾家荡产,以为赌了一个大的,谁知道闹到现在,竟然全都是假货。他上了大当,可是再找对方,却是找不到了,那陈蕾之前撺掇他买的,现在显然也是闷不吭声。苏鸿燕妈知道后,气得想哭,跑来学校找了好几趟,哭闹着说要苏玉杭赔钱,还要离婚,学校没办法,只好调和,调和了好几次,还是不行,为了这个,苏玉杭爸,八十岁的老教授几乎气得差点发病,最后老教授到底心疼儿子,拿出自己的积蓄来,算是给苏玉杭添补上这个漏洞。这么闹了一场后,苏鸿燕妈到底没和苏玉杭离婚,却跑过去把陈蕾骂了一通。陈蕾也是冤,她觉得自己只是撺掇了瓷器的事,和苏玉杭可是没到那个地步,于是和苏鸿燕妈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最后陈蕾也找到苏玉杭爸,诉说委屈,学院里只能劝。如此一番后,苏家的事成了学校最大的笑话之一,人人都知道苏玉杭买白瓷上了大当,几乎倾家荡产,差点妻离子散,幸亏八十岁老父亲出面摆平。这个年代,单位还是很看重个人生活作风的,个人生活作风不行,那基本提拔无望了,更何况苏玉杭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成了京大的笑话,甚至于外校的都听说了。据说本学校教授出去开什么考古会议,别人就问起来。“你们京大那个苏玉杭到底怎么回事,你听说了吗?”“你们学校最近挺闹腾的?”被人家这么一打听,真是跌份,谁都觉得丢人。任院长买了假瓷,浪费了一个月工资,这也就罢了,他还差点在同好那里丢人现眼,也是一身冷汗。他对苏玉杭自然是没什么好感,又聊苏玉杭闹得实在不像样,赶在年根底下,麻溜儿定下来教研室主任人选,众望所归岳教授。至于苏教授,先不敢让他担任什么重要职()务,慢慢混着,熬过去这个风头再说吧。系主任教研室主任尘埃落定,卢金平宋卫军两个都跟着高兴,说起来自然对初挽感激不尽,初挽自己也是略松了口气。岳教授能当教研室主任,大家都会舒服,后面的路相对也走得顺。进入腊月后,日子过得特别快,学校开始期末考试,等回头拿到期末成绩,系里再简单开个会,这学期就算结束了。初挽先过去陆家老宅住了两天,陪着陆老爷子说说话什么的。要过年了,陆家热闹得很。陆建静果然已经谈了对象,把对方带家里来过,陆守仁和商白凤商量着这小伙子如何,商量着以后给陆建静安排什么工作,看上去一切都很妥当;宁玉洁肚子大起来了,陆建星满脸堆笑,过来给陆老爷子报告;陆建晖从国外考察回来后,开始参与到了一个机器人研发项目,他见到初挽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冯鹭希让保姆腌了几大罐子的腊八蒜,她笑着说过年时候肯定吃得多,到时候大家伙都在,又招呼着儿子侄子几个晚辈,把里里外外窗户用湿布擦过了,贴上了窗花,说是提前图个喜气。家里也时不时有各路人马过来,拜望陆老爷子,也有外地进京的,提着一大兜子一大兜子的土特产看望,这还有大半个月过年,但家里已经很有过年的气氛。初挽陪在老爷子身边,偶尔也跟着见见人,倒也忙得很,不过这忙碌之中,偶尔看看别人那有滋有味有盼头的样子,她心里竟然有了孤寂感。
其实上辈子就是这么过的,陆家人还是那一拨陆家人,陆家的年依然是陆家的年,但是上辈子可以就这么过的年,这辈子却觉得,缺了一些滋味。细想之下,明白,缺了他。陆老爷子也看出来了:“挽挽不想陪着我这老头子过年,想去找守俨。”初挽被他说破心事,勉强辩解道:“爸,我这不是天天陪着你吗?”陆老爷子打量着她:“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初挽见此,也就不端着了:“爸,我就想过年时候和他一起过!”陆老爷子呵呵笑起来,故意道:“他,他是谁?”初挽脸得都红了,竟然说不出话来了。陆老爷子见此,越发笑着摇头:“守俨这小子也真行,把我们挽挽的心给拢住了。”初挽便只好含糊地道:“也就那样吧……”等她从陆老爷子屋里出来,脸依然是红的。不过想起陆守俨,心却雀跃起来,就像出笼的鸟儿,恨不得肆意飞,飞到陆守俨身边,让他宠着,她要作天作死骄里娇气!为了能尽快享受假期,她提前回到学校,先和岳教授聊了聊,了解了成绩,她考得相当不错,看得出岳教授很满意。岳教授和她聊了寒假的计划,提了一些建议,她都一一记下来,又去图书馆借了些书打算慢慢看着,这样回头她就不用返校了,可以直接考虑过去石原。从学校出来后,她先去找易铁生,在离开前,先和他谈谈接下来的计划。易铁生去山西走了一遭后,琢磨着把那批高仿瓷运回来:“我可以找一辆货车,到时候从山西开过来,我们就说是运煤,到时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过货车开过来需要介绍信,介绍信你来想办法,()”初挽听着,觉得倒是可行:≈ap;ldo;行,介绍信没问题,不过马上过年了,你在家过年,等开春后,我跟着你走一趟山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易铁生:“没问题。”初挽当下和易铁生说起自己的打算,运回来这一批仿瓷后,如果可以,希望多捞些钱,回头盯着更好的收购机会,如果再有钱,就在景德的柴烧窑给弄到手,这样可以自己做了。易铁生听着,深深地看她一眼:“挽挽,销路呢?你想往哪里卖?”初挽道:“当然是国外了,如果我们能做精品高仿瓷,这在国外应该很有市场。”她选中这个买卖,因为自己的家学传承,因为现在从王永清这里得到的机会,当然也是因为她后世所看到的。珍稀高档瓷器都是收在博物馆里,或者在顶尖拍卖会上的,比如那拍卖几亿的鬼谷子。那些顶尖珍稀品,一般收藏家是很难碰触到,但是买不起航空母舰的人买航模,如果有做得逼真的精品高仿,也未尝不能成为一种替代品,只要明码标价,说明白是高仿瓷,价格也根据高仿逼真程度来定,自然有人愿意要,所以精品高仿艺术瓷器也会成为一门生意。不过到了九十年代,把高仿瓷器做到最极致的,已经不是发明瓷器的中国,而是韩国。那个时候,中国的景德镇已经有没落的趋势,但是韩国的艺术陶瓷却做得精彩夺目,美轮美奂。初挽记得,在韩国机场和星级饭店旅游点,可以看到,那些高档仿古艺术瓷都是以日文和英文标价的,专门卖给美国日本大款,最便宜的也要上千美金,好的甚至达到一两万美金。这还是工业化批量生产的艺术陶瓷,至于那些个性定制的限量精品,甚至是可以成为收藏品上拍卖会的。这么一块大市场,初挽觉得自己如果早早着手,可以做得更好。易铁生略沉默了片刻:“我觉得可行,这是大买卖。”初挽笑道:“我们要这一批民国高仿瓷做我们的底货,当然更要景德镇的窑,以及景德镇的人。”要那个从自己太爷爷传下去的徒孙。她把这一块做好做大,也算是不忘初衷,把初家的传承家学坦荡荡地发扬光大了。易铁生微吸了口气:“这些都要钱,现在怎么弄钱,你有什么想法吗?”他当然知道初挽暂时不缺钱,陆家不会委屈她。但她要做的事,只怕得投资更多,不是普通的钱能解决的。初挽:“有一点点想法,但不成型,我过年时候不在北京,等我回来,我们再慢慢筹划吧。”易铁生:“好。”()初挽想了想,又道:“今天我们商量的,只是我们未来要走的路,但是我们不能着急,现在政策各方面都没放开,欲速则不达,我们只需要想好将来的路,做好准备,等到时机成熟,果断出手就是了。”她低声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易铁生想了想:“你觉得政策会放开,是吗?”初挽:“会。”易铁生看向初挽,他看到她眸中的笃定,便笑了:“好,那年后,我再走一趟山西。”初挽:“嗯,辛苦你了。”易铁生又问起:“我跑习惯了,这倒没什么,你过几天去石原?”初挽:“是,我估计过年后待一段再回来吧,我研究生课程开课得正月下旬了。”易铁生:“你一个人过去?”初挽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易铁生便明白了,陆家人自然都会给她安排妥当。当下道:“那就行,年后你回来,和我说一声吧,我最近没什么事,随时都可以。”初挽:“嗯。”易铁生略顿了顿:“过年见不到你了,这个给你。”初挽:“什么?”易铁生伸出手来,摊开。他手心里,是一个用红纸糊成的红包,很小,里面应该只能装下毛票,手艺也有些拙劣。初挽一下子笑起来,她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那些在后来岁月里已经被渐渐遗忘的,幼稚又温暖的小事。她笑看着易铁生:“铁生哥,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结婚了。”易铁生也笑了:“还没过二十岁生日呢,最后一次。”初挽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