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濯落入袍子的怀抱,只露着一颗脑袋。他与宝箱中的模样相差无几,就是脸上很干净,没有血枷咒的遮盖,白得像是冰雕雪像,一点血色也没有,这是太久没见光的缘故。洛胥抱起小明濯,小明濯闭着眼,道:“你要把我抱到哪里去?”“四山六州,我们去哪里都行。”洛胥隔着袍子,觉得小明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原本有好大的力气,现在都不见了,动作轻而又轻,问道:“你最想去哪里?”小明濯说:“最想出去。”他先是被关在寝殿里,后来又被封在木桶里,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了解,所谓的四山六州,都只是姆妈故事里存在的东西。洛胥道:“那我们就出去。”小明濯歪头,他瘦得下巴尖尖,全然没有傀儡小明濯的稚嫩,口吻也不像个小孩:“你怎么不问我,出去干什么?”洛胥给小明濯系上袍子的双袖,让袍子能完全罩住小明濯的身体,假装自己不是一个抢小孩的匪盗。袍子抱到小明濯,很开心似的,翘起边角。洛胥这才说:“我不问。”“你不问,我偏要给你讲。”小明濯神情恹恹的,还有些烦闷,“我想出去,先杀了明晗,再杀了四山六州的所有人。你说我心很软,从不牵连无辜,你根本不认得我,所以不会知道,我的心其实比石头还要硬!”“我也是‘所有人’中的一个,”洛胥说,“你也要杀我吗?哪怕我抱了你,喜欢你,你也要杀我吗?”“喜欢算什么好事?明晗喜欢通神者,就把他们抓来喂豹子。晦芒喜欢我娘,就把她连人带琵琶吃进肚子里。”小明濯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没准你抱我,也没准你喜欢我,而且就算你喜欢我,我就不能杀你?真是没道理。”他讲起话来有几分邪性,这是因为他从未和别人相处过,自然也不知道怎样说话才算正常。明晗没有把他当作小孩对待,他也就不懂自己和大人有什么区别。“我心慌的毛病犯了,暂时说不过你,”洛胥语气懒懒,佯装疲倦,“胸口痛得要死,你念个宁神咒给我吧。”小明濯道:“你想——”他嘴一张,洛胥就塞了几颗小银丹给他。他没防备,那丹药立时就在口中化成了水,他“呸呸”两下,什么也吐不出来,说:“你要拿我做药炉?太晚了,我早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让你给我念宁神咒,你两句话说得我更痛了。”洛胥道,“我不拿你做药炉,我拿你做小葫芦。”小明濯沉默须臾,以为这是什么秘术,就问:“什么是小葫芦?”“装糖豆的小葫芦,”洛胥抛出两颗小银丹,丢进嘴里,“我从前每每心痛,就靠吃这个打发时间,现在长大了,不能再靠吃糖度日,但你是小孩,给你吃正好。”小明濯道:“你心痛才吃这个,我的心又不痛,我不吃。”洛胥早就不吃糖了,这几颗小银丹都是聚灵补气的,他拿来逗小明濯,是为了引小明濯跟自己说话:“心不痛,身体痛不痛?血枷咒呢?”小明濯说:“不痛,我哪里都不痛。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血枷咒?”洛胥道:“我没说吗?我认得你。”“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小明濯下巴微仰,像是在分辨洛胥的味道,“你说你认得我,莫非你是明晗扮的?”“当然不是,非得见过才算认得?”洛胥拨开帷幕,“我会一种神通,从很久以前就认得你了。你叫明濯,有只小花豹,住在神宫里,常常感觉痛。”小明濯说:“你怎么知道我感觉痛?”“这个神通就是这样,”洛胥没提契约的名字,“你痛我就痛。”“你在骗我,你现在胸口痛得要死,可是我现在没痛。”小明濯一直闭着眼,这会儿l睫毛抖了抖,“你知道的这些事,都是可以从明晗那里打听到的。我只要有娘的袍子盖着,血枷咒就不会发作,所以你打开木桶以后,我不仅没有感觉痛,反而感觉很舒服。哼,你这个神通认错人了!”洛胥微微挑眉,他从打开宝箱以后,胸口就一直在痛。如果小明濯没有骗他,袍子能镇住血枷咒,那他此刻的痛感是为什么?是因为明濯在痛,还是因为明濯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