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挺直腰脊,不做声,面上喜色滑过,他忽而伸颈盯着大总管正色道:“皇上驾崩,能是笑的?”虽如此,连头发丝都在说着他的高兴。大总管哪能不懂,哈着腰,脸上是狗腿的笑,自扇着嘴巴:“是是是,奴才知错,奴才知错。”瑞王回正身,甚觉神清气爽,他展了展胳膊,垂眸左右看着官服,眉毛扬了扬,“本王得去换身丧服。”屋里,大总管在旁伺候穿戴,闻得瑞王问:“宋玉度那边如今什么进展?”大总管摇摇头:“上次说是找到龙纹玉佩,确定活着,这回说找到人选,虽未确定但为免错过一律除掉,只是在仲熙地盘百般受阻挠,他因此受了重伤,信中说是可能命不久矣。”瑞王紧蹙着眉头,皱纹横竖像是裂了缝的山,“仲家是块难啃的骨头,待本王登基第一个就要铲除了他。你去回信让他动作尽快,让他莫要辜负本王对他的信任,另外,”他偏头看向大总管:“遣过去的军队可以出动了,提点好所有,在本王登基前不得有任何闪失。”大总管应着声,想起什么又道:“宋玉度说怕是替王爷完成此事回不来京城了,还说看不到王爷登基遗憾至极。王爷,你说他病重至此要不要派个人?”瑞王展着双臂,阖眼养神,听此嗤笑:“这会儿派人费时费力。”他睁开眼,“我救了他的命,到此时必要时刻,让他将命还回来也是报恩。”眸光中尽是赤露的野心勃勃和冷漠。将信送出后,宋玉度回了屋里。桌案上放着把黑漆的弓箭,刻着诡异的暗纹。他静看良久,上手握住手柄,走至院内,摆正姿势,上箭,拉弦。随着弓弦转动,视线目及檐上停驻的偶尔走动的小麻雀,他眯眼瞧着,对准,在麻雀扑着翅膀似要飞走之时,指上轻轻一松。嗖的一声。紧接着是骤然刺破天际的鸟叫和有什么掉落地面的啪嗒声。皇帝驾崩一事无异于惊雷炸裂,有如一把手将几人的心脏攥在掌心,紧绷的,咚咚跳动。一股无形中的蛮力推使着发出最后的通碟。待丧葬守孝结束,瑞王就会被推登基上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足半个月,只怕瑞王等不及使手段还会进一步缩短登基时期。“王爷,我们力量终究弱小,何不向世人昭告,如若知道三皇子仍存于世,朝中臣子定会有异议推后甚至阻止瑞王登基,正好给我们护送三皇子争取时间。”这是林照得知皇位之争以来最初的想法,在未确定三皇子是否真的尚存以及到底谁是真正三皇子之前,林照知晓此想法不可行,冒得风险太多。譬如,引来更多仇敌,置身水深火热的危机。然而这会儿已是火烧眉头之际,林照想着不失为一个争取的法子。她说罢看着揪起眉头忖度的仲熙,等着他的看法。仲熙眸子泼墨般幽沉,眼底隐隐一团青黑,可见得疲惫倦态。“平城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是孤军奋战。”三皇子一事本就暗查,不透风声,如今倒成祸患,前进后退都需再三斟酌。他的音调极为轻描淡写,话至此不再言语。瑞王筹谋多年,极力拉拢朝廷权臣,平城四周接壤领地皆已被瑞王无知无觉中收入麾下。今时朝廷变故,周遭尽在对平城虎视眈眈,故而,现下所有事都要从长计议,思虑良多。林照还想再说话,门外忽然响起梁泽慌乱的喊声:“王爷!”下一瞬人已跑至跟前,“王爷……”仲熙看他慌慌乱乱,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从何处跑来的。“发生何事慌张至此?”梁泽大喘着气,路上灌风,他喉咙里都是铁锈和血腥味,一想起要说的事更使他喉头哽咽发涩,活像堵块大石,他咽了两口唾沫,艰难道:“元期被刺。”尾音尚未落下,林照猛地一个激灵,却是瞠目,反观仲熙亦是紧绷神经,眸光深邃。石秋已经很久没有和元期见过面,自从那日在石秋逼迫下元期坦白自己就是恩客之后,他做了她以往最爱吃的饭菜,在送她回环春楼路上亲口说要结束关系。结束什么关系呢?石秋想了好一会儿,而后恍然大悟。六姑娘和恩客的关系早已由恩客提出断绝,元期提出的自然是石秋和元期的关系。她心绪繁杂,没有说话,就在那个有些闷热粘腻的傍晚结束了六年光阴。然她已经知晓元期身有危险,在这段时间,她一直处于纠结和自我割裂之中,一面难以释怀或者说难以面对他的所作所为,一面又因多年相伴而不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