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静静看他动静,将酒杯推给他,他会意满上酒,伴随酒水落入酒杯,她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不曾有改变。”宋玉度未言,似是专心于倒酒,倒得满当却不泄出半滴。他看得满意,复还给她。“林姑娘何必将性命和他绑在一起?如今形势严峻,瑞王登基,王爷他自身难保,前路如何不可预测,为免最后丧命,林姑娘不如重新考虑。”林照唇边浮出笑来,她质问:“你既说前路不可预测,又怎知王爷落败?且你又作何保证和你我就能保命呢?”不知哪一点戳到了他,宋玉度竟捧腹大笑起来,不顾形象前仰后合的。林照紧接着道:“既然宋大人无法确切,又如何让我信服呢?”宋玉度胡乱点着头,脸上笑意连连,他竭力收着仿佛止不住的笑,突然问:“林姑娘有名分否?”警惕感霎时跳脱出来,林照睃他,“为何问到此处?似乎与宋大人无关。”“只是某日在街上听到有人说林姑娘是寡妇,甚为大撼,遂去粗略一查。”“哦?”林照来了兴致:“那么宋大人有查到什么么?”“或许林姑娘不能接受。”这回轮到林照失笑,她尽是张扬:“我亲身经历之事,何来接受不接受一说?”宋玉度只挂着淡淡的笑,问她:“不知你故去丈夫姓甚名谁?”“宋大人没有查出么?”宋玉度摇头,“这一点当真未曾找到。”其实,林照亦记忆模糊,毕竟连面都未见过,她实在分不出心去关注已死之人,是以她想了一会儿。当记忆中擦灵牌一幕闪过,一字一字而过,林照才想到原来她以前丈夫叫什么名字。名姓随之呼跃而出。“谭叔承。”灵牌写着谭叔承三字。伯仲叔季,叔,家中老三。然而当时家里并没有那么多人,她还因此疑惑过一段时间,自然最终是无果,加上那家其实是谭叔承的舅家,故而谭家实际如何,不可知也是正常。将这三个字吐露出来后,林照忽而生出几许异样感觉,甚觉遥远陌生又十分特别,极为细长的线连接起来的联系,她不知怎样用言语表达。这种感觉具有侵蚀性,她努力驱逐着这种逐渐攻占心窝的感受,耳边听得宋玉度些微惊讶的声音。“未曾想林姑娘还记得亡夫名姓。不是连一面也未见过?不是被买过去的么?怎的,一个名声就记住了他?”他倒是知道的详细。林照心里腹诽一下,扯着袖子端起酒杯,眼神扫过他又向他的酒杯瞥,示意他碰杯共饮。宋玉度苍白面容上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拿起桌上白瓷的酒杯,胳膊前伸,叮得一声碰撞。二人收回手,仰颈而尽。“宋大人既然都查这么详细了,应当知我总归待了六年,六年时光不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吧?”宋玉度半垂下眸子,低低笑,随手为她满上。见他不语,许是酒劲加持,林照一时些许不耐烦,语气多少不善:“宋大人何必在这儿悠哉悠哉绕弯子,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是让我不能接受的?”宋玉度抬起脸瞧她,此时柳眉剔竖,薄怒笼面,比之平时愈发别样生机。他看得又笑,不疾不徐的,“林姑娘莫着急,早说你或许难以接受,自然要徐徐说道。”“说起来,我和林姑娘颇为有缘分。”林照蹙眉,“不过给你一条死路,算不得什么缘分。”宋玉度却摇头,垂首将杯中酒吃尽,唇畔扬着笑,因着酒力,素日苍白的面上浮出几丝红润,竟一瞬时觉得健康些许。他望向她,本还要为她斟酒,摸到酒壶发现她手边的酒杯仍旧满满当当的,宋玉度便作罢。“林姑娘可要听我讲个故事?”察觉出他誓要一拖到底的趋势,林照想了想放平心境。“宋大人请讲。”得了她的回话,宋玉度向后倚在靠背,双臂懒懒搭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以前有个男孩独自一人,在哥哥家寄人篱下,哥哥和嫂子还有一子,三口之家本就是平常百姓水平,多一人多一口饭,徒为生活增加负担。是以嫂嫂不太喜欢他,他明白原因,时不时总会主动揽活帮忙,然后并没有效果。有一次男孩和嫂嫂去山上采野菜和蘑菇,结果被嫂嫂推下了崖坡,幸而树枝横列颇多,他没有摔死。然而山中夜里多狼,他差点成为狼的晚餐,他拖着受伤腿一直跑,只盼着跑得越远越好。”林照渐渐静默下来,多种情绪在翻滚,将最初宋玉度开口说的话到现在,重新细细琢磨一遍后,她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