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忧民拿起桌案上的佛珠,拨弄了片刻才道,&ldo;怎么,不能是为了一家人的情谊才给你官復原职,朕也老了,总归是希望子孙多多能承欢膝下。
孟追欢嗤笑一声,&ldo;臣不信这朝堂中有嗟来之食,臣得的每一分俸禄,都要替君主奉上十倍的忠诚才是。
李忧民抬眼看向她,阿玠曾明里暗里地向他说过他的小青梅性子最倔,让他就算生气也不要怪罪,他只以为他是生了个大情种儿子,现在看来还真是倔驴转世。
李忧民用那双鹰眼直勾勾地瞪着她,&ldo;你倒是一点也不打算装了。
&ldo;臣一直如此。
李忧民悄声道,&ldo;歷代君王,皆不得看国史,你说这是为什么?
孟追欢深吸一口气后道,&ldo;若人主可看国史,史官为迎合君上,必然夸耀溢美,董狐直笔,则不存焉。更为重要的是约束人君,若其德行有亏,则会被后世耻笑。
&ldo;那你说,朕清君侧一事,史书会如何写?
孟追欢拱手道,&ldo;自然是照实写。
浴堂殿中只剩下李忧民的声音,明明他的声音苍老低沉,却如同奔雷一般直要震穿孟追欢的耳孔,&ldo;照得什么实呢,是写赵光义杀兄的烛影斧声,还是写朱棣篡位建文,抢了自己侄儿的皇位呢?
孟追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跪在地上发抖。
李忧民那紫檀拐杖敲上她的裙角,&ldo;小孟舍人,你抖什么啊?我朝不杀史官,你放心。
孟追欢眼前只有那紫檀拐杖之上面目狰狞的龙首,她磕头道,&ldo;臣不懂圣人是何意。
李忧民持拐在孟追欢面前笑得阴惻,&ldo;这世上除了父死子继,也有兄终弟及,小孟舍人要记得,朕可是顺位继承的。
孟追欢磕头将眼底的震惊抑在口中,&ldo;臣领命。
李承玠在迴廊之外等了许久,才见孟追欢拖着游魂从浴堂殿中走出,他牵起她的手后道,&ldo;是不是穿太厚了,怎么脸上全是汗?
孟追欢点点头,&ldo;浴堂殿中的炭火烧得是旺了些。
李承玠见她脸色苍白,担忧地向那少监望了一眼,见那內侍摇了摇头后,他才道,&ldo;阿爷不过是看不得你在家里躲懒,给你封个远离政治漩涡的閒职,史官中那么多官员,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做完。
孟追欢嗯了一声,&ldo;你呢,我这么討厌你,你不怕我在史书上抹黑你?
此时迴廊之外,雪花裹着朔风扑面而来,红墙碧瓦皆穿素衣,李承玠撑一把竹伞陪着她缓步向麟德殿筵席上走去。
李承玠高上孟追欢许多,若是同撑一把伞,势必有飞雪会飘洒在她的发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