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的入口处有一块石头,石上刻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墨”字,时间太久,痕迹有点儿浅了,苏进一开始都没注意到。
石永才带着苏进往巷子里走,走到石头旁边时,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它。
苏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界碑,两眼过后,突然轻“咦”了一声,也盯着它不放了。
这一石一字,极简极繁。
这是一个楷书,一笔一画端端正正,每一笔里却像是蕴含着千钧的份量,带着人的心也跟着沉淀了下来。
这个字十分平实,苏进看着它,就如同看见了千百年来,无数沉默的工匠。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却一手一脚地奠定了数千年的文化,铸就了整个辉煌壮丽的历史。
这区区一个字,竟然就勾起了苏进对工匠、对文物、对文物修复的所有情绪!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照着这个字的笔画描摹起来。每描一次,心里的感受就更加深了一分。
过了好久,苏进才放下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向旁边。
石永才早就清醒了过来,又点燃了一根烟,没有抽,只是透过烟雾缭绕,看着越发模糊了的石刻文字。
他弹弹烟灰,道:“这是块试金石。”
“?”苏进扬眉看着他。
“每个入了门的修复师,第一次走到这里来,都能感受到一些什么。以前还有师父带徒弟到这里来,专门检查他入没入行的。到后来这事儿传开了,不少徒弟到这里来就假装,这个习惯就渐渐地作废了。”
他头也没回地往前走,轻哼了一声:“看来你果然有点本事。”
苏进又回头看了那个字一眼,匆匆跟了上去,问道:“这个字是谁写的?”石碑上只有这一个字,没有署名。
石永才吸了口烟,道:“凌天如前辈,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苏进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凌天如是一个传奇的文物修复师,曾经一度非常出名,但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
他10岁就成为了一个初段修复师。文物修复界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传统——低段修复师可以向高段修复师申请“夺段”,也就是抢夺高段修复师的段位。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快速升级的手段。
低段修复师提出“夺段”之后,高段修复师不能拒绝。如果低段修复师赢了,他就能顶替高段修复师的段位。如果输了,惩罚也很严厉——这个低级修复师从此必须退出文物修复界,再也不得从事这一职业。
凌天如13岁那年,突然向一位八段修复师提出挑战,对方被迫应战,从而失败。凌天如因此以13岁的稚龄成为了有记载以来最年轻的八段修复师。
在挑战过程中,他展现出来的能力非常惊人,很多人认为,九段修复师很可能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时那种趋势,很多人以为他会继续夺段,直升九段。但令人意外的是,凌天如自此沉寂了下去。三年之后,他公然宣布自己退出文物修复界,从此不再是个文物修复师。
这一惊人的举措震惊了所有人。凌天如无亲无故,只有两个最好的朋友。这两个朋友前往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凌天如却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从此之后,他彻底消失,不知所踪。整个文物修复界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渐渐的,这个人也被封存了,很少有人提起。
石永才指了指背后的石头,道:“这个字,就是他十六岁,将要退出文物修复行业的时候写的。”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微微有些沉重地道,“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苏进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那个字,字迹笔画间带给他的感觉再次浮了出来,翻腾不休。
苏进若有所思地问道:“他那两个朋友呢?他们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石永才道:“的确有人去问过,但是那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后来也没人敢再问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两个人,是两位九段,他们跟凌天如前辈,本来就是忘年之交,在文物修复界拥有非常高的地位。”
苏进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子里。石永才问道:“你要买哪方面的工具?书画的?石刻的?”
苏进回过神来,道:“每种都要,全部都来一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