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开完会就回去了,张庄卫生院被职工承包之后,张庄老百姓明显感觉到医疗费用快速上涨。甚至有不少告状信都寄到高源这个老院长手上了,高源也倍感头疼。
同时,在张庄个体行医的赵焕章生意好了很多,很多嫌弃卫生院收费贵的病人,都跑到他这里来了。
已经六十多的赵焕章,迎来了相当大的工作强度。虽然每天都接诊很多病人,可他并没有赚到什么钱,甚至还时不时会往里面搭一些。
而他这样的做法,也让卫生院里的人很不满,认为赵焕章是在跟他们作对,跟他们抢生意。一些举报信,也寄到了县里,高源也在积极帮他沟通。
只是,赵焕章不是什么病都治得了的,很多需要检查或者动手术的,人家只能去卫生院。就像高源说的那样,很多农民根本付不起手术费,而沈家两兄弟的心比赵焕章硬多了,不付钱,他们是绝对不肯看病的。
而在沈家兄弟经营维持下,卫生院的财务状况好转了很多,职工们又到了奖金,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两兄弟的在众人心中的威望,也在稳步上升中。
赵焕章却逐步变得苍老和贫穷。
……
中医院里,严旬又重新出去赚副业了,高源也没有再说他。医院里也开始进各种新设备了,高源压不住这个趋势,但只能尽量减少军备竞赛。只是新定的收费标准,必然会造成患者的多支出。
幸好,县城里的患者相当大一部分都是有单位或者工厂的,有单位帮他们报销。只是现在工厂效益越来越不行了,很多病人都说工厂的报销款迟迟批不下来。
赤脚医生已经是一个过去式的名次了,现在农村医生叫做乡村医生。农村又渐渐变得脏乱差,苍蝇蚊子满天飞,下雨天粪水到处流,也没人管。
防疫站因为迟迟得不到资金,工作一度陷入了停滞,防疫站长都开玩笑说自己可能是最后一任院长了。农村防疫工作也缓了下来,现在接种疫苗的注射费都要另外收取了,所以农民接种疫苗的积极性就没那么高了。
农村妇幼保健工作也受到了影响,虽然每个村的接生员还在工作,可保健工作却没人做了,也没有了定期培训学习。经过几个贫困县的数据统计,80年代的婴儿死亡率,反而比70年代还有所上升。
一系列的问题明晃晃摆在眼前,高源终于等到了上面的回复。
“同意批准选择试点探索新的农村合作医疗。”
高源他们县里当然获得了试点名额,选的两个地方就是张庄和霍乡。初步定的方案就是农民、集体和国家共同集资合作医疗,但这里面的具体比例却没有规定。
又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谈判磋商和不停的妥协,最后农民个体每年出资10元,这个数字对农民的负担还是有些重的,但高源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通知下发之后,本以为会是一片欢欣鼓舞,可农民的意见却很大,愿意参保的人数很少,合作医疗刚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无奈之下,高源只能把中医院的工作托给副院长,他给自己留职停薪跑到乡下去,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走过去,一家一家拜访过去,不停去劝说和做工作。
哪怕是以高源在群众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也很难把这件事情快速推行下去。很多家庭只愿意给孩子加入合作医疗,都认为自己是成年人,生病少,就算病了,熬一熬也能好,不舍得出这个钱。
同样很容易生病的,基础病相当多的老年人,却更不愿意参加合作医疗,都觉得自己病死算数,不给家里添负担。
调研发现大家普遍认为集资收费过高,而且以后看病还是要花钱,只是说少收费,并不是说全免费,如果自己今年没生病,那钱就白花了。
另外合作医疗只能在自己乡里用,有些人想去出门赚副业的,那就用不上了。哪怕只出门几个月,那也觉得自己亏的慌。
所以高源折腾了好几圈,参加合作医疗的人仅有三成,但至少这个试点是先弄起来了。
……
“你不给自己诊所起个名字啊?”高源在赵焕章诊所里面捶着自己的腿,这段时间跑的太多了,腿有点扛不住了。
赵焕章给他倒水:“起什么名字?叫赛华佗,还是叫胜扁鹊啊?”
高源看他倒的水,他道:“客人来了,你高低泡个茶,就拿白水糊弄我?”
赵焕章往杯子里面倒了水,稍稍晃了晃,而后泼掉,算冲了一下灰尘,然后他又重新倒上一杯,说:“我跟你这个大院长没法比,我现在穷的只能喝水,买不起茶叶了。”
高源话一下子就被堵住了,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赵焕章见高源换了脸色,他笑着道:“怎么,开始可怜我了?我可用不着你可怜,我大把大把往戏台上撒银元打赏戏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土坑里面刨食呢。”
“我也是吃过见过的人,吃的了鲍参翅肚,就能吃粗茶淡饭。经历过骄奢淫逸,自然也要经历清贫淡然,这才是人生。我们家当了很多年的地主,欠当地百姓的,我得还。”
高源看向赵焕章,赵焕章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的微笑,这微笑比他身上的衣服还要干净。
高源心情也放松了一些:“合作医疗办起来,怕是要影响你的生意。”
赵焕章道:“那是好事,我巴不得我这里一个病人没有,那个时候才能说合作医疗是真的成功了。只是,就现在三成的人,真的办的下去吗?”
高源却显得很有信心,指了指那一沓登记表格,他说:“都说万事开头难,我开头就有三成了,后面还会难吗?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我有这个信心。合作医疗不仅仅是看病用的,也是为了防疫,为了妇幼保健,为了大家更好的生活。”
赵焕章也微微抬起头,幻想到了将来美好的画面,他说:“真希望有一天……我的诊所可以关门歇业。”
高源看向了赵焕章,重新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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