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想写点东西留给倪扬,可提起笔,却又不知道要写些什么。想来想去,只留下最普通的四个字: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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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
倪扬是被一阵冷风冻醒的,卧室里的窗户没关,窗帘被风高高地刮起。外面天已大亮,倪扬的头有点晕,他伸手揉揉太阳穴,又使劲甩了甩头,这才算清醒些。
身边空空如也,倪扬用手摸了摸二叔枕过的枕头,冰凉。他来不及穿拖鞋,便急忙下床到处寻找二叔的身影。结果各个房间都找遍了,却不见二叔。
倪扬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纸条。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即冷笑起来。祝我幸福…真可笑啊,他妈的。倪扬暴躁地将纸条撕成碎片,碎纸屑飘的到处都是。
倪扬一言不发,原来你早就想走了,怪不得昨天晚上那样温驯。倪扬觉得这些天跟做梦一样,现在梦醒了,还是只剩他一个人。他穿好衣服下楼,开着车子在市区瞎逛。二叔如果决定要走,肯定不会给他机会找到。
连续一星期,他没有二叔半点音讯。二叔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丝毫痕迹都未给他留下。日子又回归先前的平静,只不过倪扬约江其杉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
江其杉骂他犯、贱,倪扬不吱声,只是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下去。江其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说道:“明天我帮你订回去的票,你还是回国外吧。”
倪扬苦笑:“我就是要走,也得见他最后一面。”
江其杉说:“不就是个男人,比他年轻的,比他帅气的,以你的条件,不一抓一大把?”
倪扬说:“可那都不是他啊…”他语气里面带着天真,尾音拉的幽长,其实他心里极想跟别人聊二叔。
江其杉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倪扬,你这样下去,早晚会毁掉自个儿。”
倪扬似没听到他的话,他拉着江其杉的胳膊说:“其杉,我根本没想过,还能见到他…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江其杉哂笑:“倪扬,你又何必骗自己,他要是心里有你,就不会走了。”
倪扬醉眼迷离地瞪着江其杉:“你说谎…他说过他也喜欢我的…我亲耳听到的!”
江其杉摊摊手,问道:“然后,你就上了他?”
倪扬喝高了,迷迷糊糊地点头,他还记得二叔他他身下婉转求欢的样子。江其杉觉得十分好笑:“我跟别人玩419的时候,也说过喜欢他啊,各取所需,天亮以后该干嘛还是干嘛。”
倪扬说:“可是我信了,我信他说的是真的。”
江其杉说:“那是你傻、逼!走,老子送你回家!”
昨晚的宿醉让倪扬睡到第二天下午,手机的来电铃声把他吵醒。倪扬拿过手机,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陌生号。倪扬按了接听键,对面的声音有些着急:“请问你是倪绍和的家属吗?”
倪扬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说:“我是,请问什么事?”
“我们昨晚在护城河救上来一位男士,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可一直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倪扬的头有些晕眩,或许是昨晚喝太多酒的原因。但他依旧镇定地问:“他现在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对方报了个医院地址,倪扬连脸都来不急洗,开车直奔目的地,天知道他闯了几个红灯。
二叔还在特护病房躺着,他脸色苍白,脸上扣着氧气罩。倪扬使劲呼撸把脸,却没有勇气再看二叔。你连死都不怕,却害怕跟我在一起?他突然觉得这件事,比闹剧还可笑。
二叔虚弱的像死掉一样,他真的不想醒过来,也没有任何可眷恋的东西。但他临走时,却拿了张倪扬的名片装到口袋里。这又算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倪扬一天一夜没瞌眼,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二叔。他无数次想伸手摸摸二叔的脸,但看到二叔憔悴的表情,手却愣愣地停在半空中。到底迷恋这个人什么?没有答案。这种情绪已经在心底落地生根,只要他活着一天,心脏就要不停地为它输入养分。
倪扬支着胳膊认真观察二叔的脸,老了,岁月让他脸部的皮肤变得松弛,眼圈有点浮肿,透着暗青色。倪扬将他额前的碎发整理好,低声自言自语:“我现在真想你醒来能忘掉所有悲伤压抑的事,就算不接受我,只要能好好生活……”只要能好好生活,倪扬再也说不下去后面的话。
——有一道痕迹永远抹不去,他心底有人,就像倪扬心底有他一样。
连着两天夜里,倪扬总被恶梦惊醒。梦里是他少年时候的冬天,天下着大雪,他骑着自行车去上早读,结果转弯的地方正好有货车飞速经过,自行车被撞成碎片,而他意识清晰,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再就是扑天盖地的水,海啸一般将他吞噬淹没。他脑海里想着逃,但意识却处在一种安全的氛围里。
倪扬被惊醒,伸出手痛苦地呼撸把脸。他看了眼床上的人,还在昏迷中。倪扬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了把脸,领口和袖口被沾湿,他支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眼神。
二叔还没醒,也许就此不会醒来。
第二天倪扬回家换了身衣服,顺便把二叔留下的日记取来。本子已经很旧,纸页泛黄,圆珠笔的笔迹被岁月晕开,变得模糊不清。倪扬从第一页开始翻看,虽然他早已翻过无数遍。
无非是那些事,来来往往不过是与他去过哪些地方,与他做了什么。那字里行间徘徊的眷恋,像铁杵磨成的绣花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倪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