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只有回廊空气里熟悉的木槿花香陪伴他一路,他突然想起宋舟那天一路过来,身上也是伴着这淡淡的香气,想来便是在这九曲回廊沾上的。他挥退宫人,心里有些莫名的期待。伸手推开大门,推着动椅缓缓向前,绕过挂落飞罩,果然见博古架后面,宋舟坐在梳妆台前,正傻傻看着自己。不是他惯常见的黄花梨木桌案,没有造型精美繁复的各色装饰,也不是橙黄华美的金丝楠木地砖,只有简单大方的清漆梳妆台,木施,以及叠放整齐的床榻……应是宋舟在太医署的寝房。嫌隙你想认她吗对于这样突然出现的陌生场景,两人已经见怪不怪,有了十足的默契,甚至这样场景的相处,让他们忘记彼此的身份差距都更加自在。宋舟本来是侧身回头望着季景辞的,见他推着动椅继续前行,她回过身继续摆弄手上的镯子,“我刚听到推门声,又听车轮滚过,就知道是你。”季景辞挑了挑眉,“这么晚还不休息?你手上弄得什么?”宋舟拿起手镯,朝季景辞那边晃了晃,“这个镯子好生奇怪,明明也没见到有什么机关,却会突然无缘无故断开,并且过段时间又自动合上,看起来连个断口都没有,真是怪事。”季景辞知道这就是宋舟在灰烬中拾到的那个碧绿色手镯,他想起她在宴席上的异样,蹙眉问道:“你在宴上的时候它断开了?”“嗯。”“还有什么时候?”季景辞追问。宋舟想也没想,“就是上次你让我进宫作证,出宫的时候也断过一次。”总共就这两次,她记得很是清楚。“当时可有什么异样?你做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宋舟摇头,只看着季景辞,欲言又止。季景辞行至交界处,木槿花的香气伴着晚风沁人心脾,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尽量淡然地开口:“你想说什么?”“你有想过为何从前相隔千里我们能看见彼此?为何我来了京都还是这样?”宋舟将手镯套在手腕上,举起手,细细打量,碧绿的镯子在灯下散着幽光。“你是说……”季景辞凝眸,“是因为它?”“应该是没错,”宋舟点头,“下次我换个地方,带上它试试就知道了。”季景辞之前去查过,没有什么音讯,不过野史杂记上倒是有这么一段记载:说是前朝有仙人临世,可观千里之外。时人只道杂记为了畅销虚张声势,不过海市蜃楼罢了,可是此时季景辞不由得有些怀疑了,因为他确定宋舟不是海市蜃楼的一景,而是活生生的可以交流的人。难道这手镯真是仙人留下的法宝?难道这世间真的存在仙人?季景辞向来不信鬼神,可是这不由得让他怀疑了……宋舟也知道这事儿怪异至极,不过她也解释不了,只得暂时作罢,她现在有更想知道的事情。“你之前说我母亲可能在宫里?她到底是谁?”她其实心里在季景辞说“特别好”的时候就有个猜测,可是这太匪夷所思了,她信息又有限,一时很难相信。季景辞知道她在宴上肯定是见过章若华并且注意到了,他抿了抿唇,深深看着她,“你仔细看看你身后的铜镜,你的眼睛,像谁?”宋舟回身,铜镜有些暗,影像在灯烛下有些模糊,她略微移了移位置,这才清楚了许多。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眼头勾曲,眼皮似扇,整个眼型如桃瓣初绽。铜镜里的自己忽然变得那么陌生,仅凭想象她竟然很难回忆起自己的长相,可是她熟悉这双眼睛,因为今晚她才在宴会上见过!她背脊挺得直直的,嘴里却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是说……是皇……皇后娘娘……”季景辞也不再卖关子,轻轻敲击着动椅上的扶手,“没错,并且我可以告诉你,章氏并非元后,曾经是我父皇的侍女,父皇为了权势娶了我母亲,章氏气愤之下抛下幼子离开了,没想到后来父皇登基之后她又回来了……”“那我?”“你生于除夕左右,那时她已离京一年,所以你很可能是她在民间的时候与他人所生。”规律低沉的敲击伴着他清朗的嗓音回荡在房中,一声又一声,直直敲在宋舟心上。信息量有些大,她消化得有些艰难,“那我师父……”见宋舟满怀期待,季景辞有些不忍心,但他想有些事情她终究该知道的。知道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们很重要,毕竟这些年来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他跟章氏母子向来都是不对付的,一点点透露总比直接撕开来得易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