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跟我一起去翊坤宫吧。”萧明月其实并非真的一点不懂,只是季景辞几乎是她从小到大的执念,她很难想象以后会有别的人站在他的身边,甚至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心如刀绞。总有一天,她会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她想。父子父皇有很多儿子,儿臣却只一个父……闻正堂。长公主母女走后,季景辞坐在中堂的《江山图》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模仿勾勒笔线,他指节瘦如清竹,在浅浓墨色间辗转腾挪,游刃有余。沈越止自檐下进来,诧异问道:“殿下见萧明月了?我看她哭着走的。”“嗯。”“啧啧,殿下也是狠心,”他叹了口气,“哎,要是可以不长大就好了,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玩儿。”季景辞手下不停,只淡淡道:“孤这也算是为她好,打破她那无端的希望,早点醒悟不是坏事。”沈越止一屁股坐在侧首的紫檀太师椅上,翘了个二郎腿,侧身朝着季景辞八卦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不是长公主跟萧元崇的女儿,殿下会接受她吗?”季景辞倒还真没有想过这个,只是不知为何,关于这接不接受心下竟突然闪过宋舟的身影,他心头一跳,压下心中诧异,凉凉看了沈越止一眼,打算岔过这个话题。“孤让你去看老师,他情绪如何?”说到正事,沈越止微微正了身形,“好像还生气呢,我陪他手谈了几局,他说要是陛下真准他致仕了,他就回琅琊写前朝通史去。”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师徐正,字怀瑜,在士林学子间颇有声名,若晋安帝真放他致仕去写通史,也不知后面会被写成什么样。季景辞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嗓音略哑,“老师两袖清风,一身傲骨,孤有愧,竟惹他做了此等无奈之事。”“少师大人千叮万嘱,请殿下切莫自责。”沈越止看了一眼季景辞,见他目光幽深,复起身嘟囔道:“要我说,陛下就是心都偏到嗓子眼儿了,羽林卫自来就默认是太子亲卫,他非要换上齐王的人,还特许齐王用八龙蟒袍,这是超品亲王才有的待遇,这让殿下如何自处?”“阿止,慎言。”沈越止被呵斥,只得止了话头,不过他气鼓鼓地坐了下来还是有些不服气。侍女端了薄荷水进来,季景辞净了手,“过两日孤就进宫一趟,跟父皇交个底,虽然孤那好二哥怕是不能安心,但羽林卫不能交出去。”季景辞试着站起来,吓得沈越止赶紧上前搀着,埋怨道:“殿下,御医不是说先不要着急站起来吗?”“再不站一下,这腿就真废了,偶尔练下不碍事。”季景辞借了把力,竟当真站了起来,只是人还有点不稳,需要靠着。沈越止很是惊喜,“昨日请脉还”他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嗯,除了你只詹事府几个人知道,先不要跟其他人说。”“是。”散过早朝,晋安帝季昶握拳一路从奉天殿回了他日常批阅奏章的明远殿,张德成领着一群内侍眼见皇帝大步流星,也只得战战兢兢的跟上。御案上奏折堆如小山,晋安帝眼神微眯,望着先帝亲笔手书的“勤政亲贤”匾额久久不语。有小内侍上前通报,张德成闻后神情忐忑,上前禀告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太子?”晋安帝坐回御案前,翻开放在首页迟迟未曾批复的奏章,半晌才复回道:“宣。”季景辞一早就听闻了今日早朝礼部以徐尚书为首的一些大臣跟右丞相吵起来的消息,右丞相代表了皇帝的意志,他今日怎么也得进宫一趟了。“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晋安帝打量着动椅上低眉敛目的太子,他淡淡嘲道:“还万福什么?朕这天天生气,指不定还有几个年头。”“儿臣惶恐。”“你惶恐,你翅膀硬了,在家养伤还自有一小班底替你争,都敢公然跟你父皇叫板了。”晋安帝扯了案上的折子一把朝太子扔去,吓得张德成直呼:“陛下,殿下当心。”季景辞知道皇帝这把火不发出来是没办法好好说话的,眼见奏折砸过来他也不偏头,任它直直砸在额角,光洁的额头随即绯红一片。见奏折不偏不倚正砸在太子额头,他也不躲,晋安帝心头虚火灭了不少,看了一眼张德成,张德成明白,即刻吩咐小内侍去拿药膏来。“自你伤后休养,朝事繁忙,父皇年纪大了,也需要人搭把手,你大哥二哥也到了年纪,好歹能为朕分点忧。”皇帝看了一眼太子,见他依旧低眉敛目,继续道:“朕知道,你老师上书致仕是不服朕想换掉羽林卫左使,他这是在为你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