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紧不慢地说:“原以为是一桩好姻缘,没想到竟是这样了局。如今怨怪二哥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是命里的劫吧,历练历练,人就长大了。只是般般受了委屈,不是因二哥,是郡公那件事上……这些年郡公的冤屈不得伸张,昨日官家还与我说,自己当初不查,很是愧对郡公。于般般呢,也不知该怎么弥补,你年幼便失了怙恃,其实区区一个县君的头衔,哪能偿还你这些年经历的苦难。”
明妆在椅上欠了欠身,“我仍是很感念陛下与圣人,当年的冤案,陛下高坐明堂,哪里能即刻洞察鼠类的勾当。如今真相大白,陛下已为家父平反,我想家父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
然而话虽这么说,所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了,到最后也只有退上一步,勉强找些慰藉而已。
皇后见她识大体,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能和解便是好的,暗暗也松了口气。转而与袁老夫人叙话:“老太君这些年不怎么入禁中走动,眼下腿疾可好些了?”
袁老夫人说是,“多谢圣人垂询,早年有阵子连路都走不得了,后来慢慢颐养,终是好些了。也亏得我们般般,打听到个游方的大夫,几贴膏药下去,夜里不疼了,今日才好入禁中来面见圣人。”
皇后颔首,“般般的婚事遇见了一点坎坷,接下来还需老太君为她操持,若是有好的人家,老太君只管进来商量,到时候托个合适的大媒跑上一趟,好事说话就能成的,暂且不用着急。”
袁老夫人频频点头,“虽说前事对她有些妨碍,但等风头过去,一切自会好起来的。如今陛下和圣人又赏了县君的诰命,这是般般的底气,不愁将来没有好姻缘。”
皇后又怜爱地拍了拍明妆的手,“往后常来禁中走走,遇上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我也可为你参详参详。”
皇后表态到这个份上,已是莫大的荣宠了,明妆站起身褔了福,“多谢圣人抬爱……”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五公主从外面跑进来,欢天喜地叫了声易姐姐,“你这阵子怎么不进来了?我问了身边的内人,内人们说你要筹备婚事,忙得很……筹备婚事就不能来看我了?”
明妆坦然笑了笑,“如今不用筹备了,可以常进来瞧瞧殿下。”
五公主很喜欢,拉上她的手,要带她去看她的小玩意儿。
皇后怕五公主纠缠她,特意吩咐了一声:“不许走远,就在殿前转转。”
五公主随口应了,搂着明妆的胳膊往前殿去,两个年轻的身影迈出门槛,隐约听见明妆追问:“怎么不见陶内人?”
五公主语气不快,“她喂死了我的鹤,我不要她了……”渐走渐远,往宫门上去了。
皇后这才笑着摇头,“般般每每进宫,满愿就来缠她,也亏得般般脾气好,愿意这么迁就她。”说罢调转视线来看周大娘子,“我今日才知道,大娘子与般般还有干亲呢。”心下其实知道官家要立四哥为太子,这位太子的丈母娘,自今日起就该打好交道了。虽说以往自己很是看不上孙贵妃,但如今木要成舟,唯有接受且顺应。
周大娘子应了声是,“我与般般的母亲在闺中就交好,当初出阁的时候相约,将来孩子要认对方做干娘。”
“我瞧你也着实心疼她,”皇后道,“好在有你照应,孩子不至于太过孤寂。”
周大娘子道:“我受她母亲临终托付,自然要对孩子尽心……说起尽心,我有个莽撞的想法,其实已经掂量了很久,今日趁着入禁中面见圣人,也当着老太太的面,想同两位说说我的心思。我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年二十了,还没有婚配。他和般般也算青梅竹马,两下里相处得很好,从未红过脸。我想着,两个孩子既然都没有定亲,不如两好凑一好,让他们结成一对。像这等嫁娶的大事,到底要两下里知根知底才放心,般般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的品行没得挑,我家鹤卿呢,虽是愚钝些,但心眼儿好,将来必定能够善待般般。说句实在话,雪昼走后,我就有将般般接到家里养着的意思,可这孩子要强得很,发愿自己撑门庭,我也只好由她。原本和仪王定了亲,有圣人看顾着,她不会受委屈,如今这亲事……万一后头说合的人家知面不知心,婆母姑嫂妯娌难为她,那我的般般可怎么办!”
周大娘子说着,竟是低头掖起泪来,看得皇后也是一阵心酸。
皇后长叹:“难为大娘子,这样为她考虑,至亲骨肉也不过如此。”转头问袁老夫人,“老太君觉得怎么样?”
袁老夫人心里其实很为般般的婚事着急,虽说官家封赏了头衔和食邑,但定了亲的郎子出了这样大事,难免让那些目光短浅的妇人背后嚼舌根,拿命啊运的来说事。
现在周大娘子这番话,正说进袁老夫人心坎里来,简直及时雨一般,解决了她心里的所有困扰。鹤卿是汤枢使的独子,人品好,长得也周正,不像那些咋咋呼呼的世家子弟,他待人总是一副温存面貌,也没听说房里养通房女使之类的。且周大娘子只生养了他和芝圆两个,芝圆就别说了,是般般挚友,自然不存在姑嫂打仗的可能,般般要是能嫁进汤家,那真是天上地下难找的好亲事,还有什么所求!
袁老夫人欢喜得坐不住,抚膝道:“先前你说有事商量,原来竟是这件事吗?”
周大娘子道:“我是怕老太太不答应,所以特地当着圣人的面说,也是为显郑重。”
皇后见袁老夫人没有异议,便也乐见其成,顺水推舟道:“我看这门亲事很不错,般般先前太过颠沛了,要是出阁后能平平顺顺的,我也就放心了。”
周大娘子眼见皇后和袁老夫人都不反对,笑道:“那好那好,咱们既说定,我心里便有底了。回头问过般般,只要她答应,回去就备上聘礼,等过了三伏把亲事办了,我的心事就了了。”
这厢恨不得即刻拍板,两家都觉得很满意,回去的路上挤在一辆车里,周大娘子牵住了般般的手,把因由同她说了一遍,末了问:“好孩子,你看你鹤卿哥哥怎么样?我早有让你们定亲的意思,可惜你们好像都没这想法。如今我索性把话说开了,你好好思量思量,嫁进别家不知婆母秉性,婆媳相处起来只恐艰难。倒是嫁进我们家,咱们如嫡亲的母女一样,芝圆出了阁,我身边留下个你,干娘拿你和芝圆一样心疼,在我身边不怕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