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了脚步,目光看着脚下的黄土,让他哥把近日里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一下。
闻言,秦朝阳此时已然绷不住,心中悲愤至极,“哇”一声便放声大哭。虽然秦朝宁比他小好几岁,但是他此时此刻真的好想让秦朝宁想想办法。
他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给幺弟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盐边县军户营区是昨日收到县衙派人下来通知营地里哪些军户已战殁。
该告示一出,当日里整个营区哭声遍地,好不凄凉。
营地里的老老少少追着衙役追问他们的儿子,他们的爹的尸骨何在。
然而,他们得到的答复是,尸块由临聿府城县衙派人与仵作已送至盐边县府衙了,他们即日便可上县衙领回家属。
是尸块,并不是尸首。
听罢,不少老人,婶子们当场便哭晕过去,双手扒拉着地面的泥土哀嚎道,他们当家的莫不是连全尸都没了。
那状况,简直让人闻者伤心,人人皆是恐慌不已。
当时,秦柳氏和他们兄妹俩同样被这消息震得脸色骇白。他们三人急匆匆跑出去,冲上前再三向衙役确认其中并无秦石的名字后,他们母子女三人才跌坐在地。
极度不安后,连呼吸都十分紊乱,让人顿感头晕目眩。秦柳氏他们环视四周的各家各户,入目所至之处,这些接到哀讯的人家,尽是日常熟悉的邻里。
那些熟稔的叔伯……这才出门几日,就这般没了。
对此,他们不禁也是泪流满面,各自心中对于秦石的状况更是甚为忧心。
“幺儿……当时那些婶子们互相搀扶着要去县衙带回叔伯们的尸首,她们的哭声连绵不断得从半坡山脚,都能传回营地里。”秦朝阳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而出事了的那些户的人家昨日连哺食都无人料理。”
还是秦柳氏把家里有的两百来斤木薯、芋魁全煮了,把存的几十个鸡蛋也煮了,才让那些人家的稚童们,老人们有东西可垫垫肚子。
但是今日清晨,营地里一大早竟是有好几户人家的老人带着孩童出来四处找孩子他娘亲……等那些老人家步履蹒跚地找遍了营地都没找到,在部分人断言那几个媳妇是连夜跑了后,人也当场病倒了。
可是,没多久后,有人在半坡山的竹林里发现了有两具上吊的女尸。另外几人就仍是没找到。
这下,甭管是不是跑了,还是这般自我了断的,均让整个军户营区笼罩在极尽悲哀的氛围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断愁肠,颤颤巍巍把土胚房挂满丧幡。
孩童们啼哭不止,大大的眼睛里尽是疑惑、不解。他们的肚子里饥肠辘辘、倍是思念爹娘,更是早晚哭闹不停。
营地里的小道上,洒落的纸钱遍地……那些婶子们心中甚是悲痛,手中的剪子从早到晚剪着麻黄纸。活着的时候穷苦一生,死了还不能富贵一把么。
秦朝阳把这些讲完后,心中的郁郁之气稍稍缓了缓,他擦干脸上的眼泪,才把自秦朝宁返回书院后,家中发生何事给说清楚了。
虽然他讲述的内容有些颠三倒四,秦朝宁却全部听懂了。秦朝宁的小脸煞白,须臾间心中宛若压着千斤顶。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伤亡数量是他从未想过的。此前他给建议予姜子钧等人时,丝毫未料到过眼下此种境况。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愧疚、内疚、不安、自责、干预的罪恶感如荆棘顷刻间爬满他全身,让他在五月天里如坠冰窟。秦朝宁双脚一软,“噗通”一声跌跪在了山路上。
“幺儿——你别吓大哥呀”,秦朝阳登时脸色也一白,慌忙把秦朝宁抱起,一个劲地在他耳边重复道,“咱们爹没事,咱们爹没事,幺儿别怕,别怕。”
秦朝宁无声地掉着眼泪,双目茫然地看向他大哥。他在想,若是他并无干预进去军营里的事情,叔伯们是不是就能继续好好活着了。
营地里的日子虽穷困,但是不至于丢了性命呀!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极其压抑地抽噎,恍若天塌了似的丢了魂一般。
这可把秦朝阳看得既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继续说道,“咱们爹真的没事。爹当时可是说好了,会平安归来看我们来日娶妻生子,要看着你二姐嫁个好儿郎。”
“他还盼着你日后能中个举人,让祖宗们高兴高兴呢。”
秦朝阳的话并未能驱散秦朝宁心中的阴霾。他紧咬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由于过于用力下,没一会儿就咬破了皮,铁锈味落入口中。
娘亲,爹……孩儿该如何是好。
他低下头,把脑袋埋在秦朝阳的肩上,不断滴落的泪珠瞬间打湿秦朝阳的肩膀。
秦朝阳一手抱着他,一手轻拍他后背,“莫怕莫怕。”
幺弟这种反应,让秦朝阳此时此刻心乱如麻。他担忧晚点回到营地里,秦朝宁的情况更不好了。
现在的军户营区……真的让路过的行人都觉得悲戚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