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穆安见她似乎不那么害怕了,便道:“上马吧,我带你在这儿跑一圈。”秋芜点头,观察到马镫的位置,在他的示意下双手举高,抓住马鞍,一脚踏着马镫,用力向上攀爬。只是,马镫的位置太高,她踩上去已有些困难,再借力更是难上加难。元穆安轻笑一声,在她踩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时候,伸手托住她的腰身,轻轻一推,总算将她推了上去,紧接着,自己也翻身上去,紧贴着坐在她身后。“坐稳了。”他带着她的手抓紧身前的马鞍,又轻拍一下她的腰,“腿也要夹紧。”说完,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她的腰,催动马儿小跑起来。本以为她会因为害怕而惊呼,可他等了片刻,也未等来她的反应,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娘子两手牢牢抓着马鞍,两眼望着远处掩在夜幕下的天际,不知在想什么。元穆安目光沉了沉,揽着她腰的那条胳膊慢慢收紧,问:“在想什么?方才来的路上,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秋芜有些游离的神思被拉了回来,忙道:“奴婢没想到能随殿下出来,一道骑马,一时没反应过来,并非有意走神。”借着夜空中的星光与四周的灯光,元穆安低头打量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欣喜的痕迹。但找了片刻,什么也没找到。他体谅她日日闷在宫中,若是无事,很可能连永安殿都不出,兴许心里会觉得不痛快,这才一时兴起,要带她出来走走。可她看起来好像无动于衷。他感到自己难得的一点对她的体贴与关怀被一阵凉风吹灭了,化成一股十分不痛快的闷堵情绪。秋风迎面而来的感觉也不再是凉爽惬意,而变成了萧瑟干燥。“你不高兴?”他紧抿着唇,话音里的温度已经冷却。秋芜感到周身的气氛变得压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高不高兴。如果高兴,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他愿意屈尊降贵,抽出半个多时辰的工夫,带她出来骑马而感恩戴德吗?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宫里有太多贵人,每一个都能轻易处罚她,过得好不好,都只是这些贵人们的一句话。刚才见到谢颐清,更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她知道元穆安不喜欢谢颐清。可即使不喜欢,谢颐清也不必像其他宫女们一样卑躬屈膝,元穆安也不会像对待玩物一般,连她的喜怒哀乐也要横插一手。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俯瞰退守道边的谢颐清时,她的心里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她觉得那时的自己轻得像一根羽毛,飘飘忽忽,没有重量。越是意识到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她就越是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没有一颗攀爬向上的心。父母生她养她,也只是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度过一辈子而已。她只想做个普通的平头百姓。为了长远的快活与惬意,还得像过去一样继续忍耐。“殿下多虑了,奴婢哪里会不高兴?实在是——殿下待奴婢太好,奴婢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说着,忐忑地微微侧过脸,冲他露出一抹笑容,抓在马鞍上的一只手也慢慢放开,轻轻按在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用指尖摩挲两下。“殿下今日怎会想起带奴婢到这儿来?”元穆安感受到她的主动示好,心中的那点不快总算得到纾解。“这儿是行宫,没那么多规矩,我今日无事,便带你来走走。”他不太想把真实的缘由告诉她,只尽力当作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他来说,也的确只是繁忙政务之间的些许调剂。“殿下想着奴婢,奴婢感激不尽。”秋芜答得恭敬,虽没有预想中欣喜得难以自抑的反应,到底也让元穆安得到回应。他低头与她脸贴着脸摩挲两下,放柔声音,问:“你平日看起来那么胆小,怎么现在骑马却这么快就不怕了?”过去参加秋狝的时候,他见过不少才学骑马的小娘子,胆大一些的,能让人牵着马,面不改色地走几圈,而胆小的,往往才上马就吓得浑身僵硬,不知所措。他本以为,以秋芜那么拘谨的性子,会怕得直往他怀里钻才是,没想到又料错了。秋芜觉得这人实在是一点也不明白她,不禁越发挺直身子,道:“奴婢平日也不胆小。”“你不胆小?”元穆安一点也不赞同她,催马儿忽然加速,颠得她身形不稳,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连连后仰,窝进他的怀里,“那为何你平日连话也不说几句?像块小木头似的。”秋芜尝试着用双腿和腰背上的力量控制自己在马上的平衡,才觉得找到了些门道,听他这话,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轻声道:“殿下,那是宫里的管事姑姑们从小教的规矩呀,在主子面前,只有听话的分,没有说话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