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润的膝盖上,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因为方才在清宁殿那一阵跪地,和方才在门外普通一声跪下而浮起两团红。他低头凝眉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伸手拉过床头的一只匣子,取出一罐膏药,用小银勺挖了些许,轻轻涂抹在那两团红晕之上。药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先前已用过许多次。他有时兴致高,拉着她痴缠许久,在她身上留下不少青紫的淤痕,事后都会亲手替她上药。每到那时,秋芜总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愉悦和满意。因为他喜欢将她的一切放在手心里摆弄,控制她每一丝反应的感觉。可今日,秋芜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和不轻不重的动作,却察觉到了几分不同的情绪。他好像有些心疼。难道是心疼她方才在清宁殿中跪了许久,到清晖殿外又跪了那一下?秋芜面上有片刻恍惚,就连膝上隐隐的疼痛都仿佛因走神而减轻了一些。这样的元穆安让她感到有些陌生。“一会儿还会发紫,过一两日才会好,这两日少走动。”敷完药,元穆安将药罐收起,将她的双腿挪到榻上,令她坐着不必动,似乎真的因为她的这点伤而挂心不已。秋芜看他一眼,垂眸轻声道:“不过跪了一会儿,奴婢早习惯了。”她一个宫女,平日见到主子们,恭敬谨慎,卑躬屈膝,多少年下来,早就麻木了,也不知他今日怎么忽然在乎起这些来了。元穆安本就拧起的眉顿时皱得更紧。“奴婢”这两个字,在他耳中似乎变得越来越刺耳了。他一直觉得秋芜身份低微,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奴婢,在宫中能当上掌事宫女,已是她的造化,成了他的人后,再给她一个低些的名分,就算是对她格外看重了,若将来她仍能长久得他的喜爱,再慢慢提一提,也不是不能。可是,他从没想过会有别人欺负她。她本是个掌事宫女,又跟在元烨身边,有他这个太子的庇护,宫里人人都要给她几分脸面。除了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在旁人面前,总是受尊重的。唯一一次见她被人欺负,也是谢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那次,他只是觉得她太过谨小慎微,身为毓芳殿受他庇护的人,连用他的名号护着自己都不会,反而连谢家小儿都害怕,甚至被那小儿轻易伤了脸。今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奴婢”这两个字,会给她带来多少轻视。他不愿见到其他任何人欺负秋芜,更不想见到她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俯首帖耳的样子。想起她方才在清宁殿中跪在谢皇后和谢颐清面前的样子,他就觉得心口像被针一下一下地扎着、捅着。封她做正七品昭训,兴许能让那些宫女们不敢再轻视秋芜,可是对于那些出身世家的女子而言,仍旧可以不将她放在眼里。他可以用自己的偏爱让她暂时在明面上压过其他人,可背地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别人究竟是如何议论她、对待她的。“不愿做昭训,那就不做吧。”才涂上的药膏已然干透,元穆安将她的衣裙放下后,忽然淡淡开口。秋芜一惊,没料到他竟会变得这样好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错愕地看着他。“此事我自有主张。”他没再多说,只是凝着眉嘱咐她,“往后在宫中,你谁也不必跪。”……康成行事干净利落,不过一个时辰后,便将清宁殿的宫女统统换了一遍,连从前谢皇后最信任的几个贴身宫女也都被遣去了掖庭。面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谢皇后气得连砸了好几只茶盏,直将靠得最近的两个新来的宫女头破血流,仍不解恨。最后,还是谢颐清看不下去,让她们都先下去,自己一人留在正殿里劝了两句。“姑母何必总是与太子表哥置气?本是一家母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谢皇后捏着手里的另一只茶盏,好容易才克制住再次丢出去砸碎的冲动,被谢颐清取下放回到桌案上。“并非我要与他置气,实在是他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他就与他那父皇一样忘恩负义,咱们谢家帮了他们父子多少,他们又是如何报答谢家的?如今,眼看你们两个的婚事就要成了,他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封什么昭训,明摆着就是不把你和整个谢家放在眼里!”她说着,又有些怒其不争地看向谢颐清,“四娘,你也是,这样的事怎能轻易答应!我这是在替你出气!将来你是要做太子妃、做皇后的,可不能像我当初那般,被那个陈氏一压就是这么多年。”谢颐清沉默一瞬,终究还是问出了先前已然隐晦地说过几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