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更是吩咐刘奉,凡是出城的百姓,每一个都要查验,不可像上次一样,一时错漏,若不是他恰好赶了过去,就要将人放走了。往城外各路去搜寻的近百名侍卫更是已出城了。只是,一整个朝会过去了,他始终没等到宫外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元烨怀疑的眼神和不满的质问。经昨日一事,宫里宫外已有了许多传言,无外乎是说良媛获准出宫后,便没再回来,而他则亲自去了宫外一处失火的民宅,不顾身份地亲自查看废墟、铲除尘土。他虽不曾对任何人做过解释,但有心人显然已有了猜测,都说那位新封的良媛恐怕出宫遭遇不测,已然葬身火海,他在人前失态,就是因为此事。元烨显然也听说了消息,这才等朝会一结束,便留了下来,直接质问他,秋芜是否已遭遇不幸。他当时心里烦躁极了,尤其看到元烨一点也不作伪的惨白脸色和紧张质问的目光,越发觉得不快。即便秋芜已经成了东宫的人,被封了良媛,元烨也仍旧没有将她放下。他一时没忍住,直接丢下一句“与你无关”后,便径直离开,将元烨一个人丢在那儿。此刻到了承恩殿中,没有外人在时,再回想起来,他方敢面对内心那一股被戳中软肋后的愧悔。尽管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但事实便是即便他将秋芜抓回来了一次,仍旧没办法将她长久地留住。想到这些,他的脑袋不禁一下一下胀痛起来。“殿下,您昨夜几乎彻夜未眠,今日几样紧要的事已处理毕,何不先小睡片刻,养养精神?”康成见他熬得眼底都泛起了红血丝,却仍旧强撑着不肯松懈,不禁有些心疼。他伺候元穆安多年,早已了解了他的脾性,知道他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说出来,只闷在心里,直到遇见秋芜,才稍有变化。眼下对秋芜的牵挂,一点也做不得假。元穆安在座上呆了呆,身子虽疲累不已,心里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思来想去,只好站起来,再度吩咐康成备马。……西北面的城门因连着通往西域一带的官道,进出往来的人一点也不少。秋芜等人行近时,要出城的百姓已然排起了一列长长的队伍,而另一边则留出了一个供官差、官眷出入的口子。秦衔略看了一眼,便镇定地带着几人往较空的那一处口子行去。城门口负责盘查百姓的都是东宫勋卫的侍卫与宫中的内监,留在另一边的则是常备的金吾卫侍卫。见秦衔等人行近,便迎上来,示意他们停下。“此处是官差、官眷通行之处,不知阁下是哪一家的,可有文书为证?”其中一名侍卫行至秦衔面前,照规矩询问。秦衔冲那侍卫拱了拱手,沉声答道:“我乃太子殿下新封的凉州府折冲校尉秦衔,今日携亲卫、下人出城,往凉州赴任。”他说着,从袖口中取出吏部出的调令,交给那几名查问的侍卫验看。驾车的那名侍从亦自觉地指了指身后的车帘,道:“车中是我们都尉前几日才买来的一名侍女,还有在下家中妻儿。”他说着,敲一下车框后,便略掀开车帘,让最近的那名侍卫查看。那名侍卫没留心眼,听说是都尉的侍女和这侍从的妻儿,只匆匆看了一眼,见里头的确是两位衣着朴素的娘子和一位小郎君,便移开了视线,随口道:“听阁下口音,并非京城人士,妻儿应当也是从家乡赶来的吧?”侍从笑了笑,不知怎的,想起七娘的模样,表情竟有几分憨厚:“是啊,在下跟随都尉归来前,往家中去的信,哪知她便领着儿子赶来了,这下正好,随在下往凉州去,就不用分离了。”盘查的侍卫闻言,也露出了然的笑意,拍拍他宽厚的肩膀,道:“是位好娘子,阁下有福了。”两人的对话透过车帘,传入坐在车中的宋七娘的耳中,让她也莫名有几分怔忡。她是戏班出身,又在京中当了几年歌女,与那名侍从扮作夫妻,并不觉得十分羞赧。只是听到那句“是位好娘子”,才让她多了几分怅惘。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呢。尤其这两年,她做的是最让人瞧不上的营生,即便不曾卖身,街坊间、酒楼中的那些男男女女也一口一个“娼妇”地骂她。这一个“好”字,即便是假的,也听得她心头一酸。从前都是迫不得已,如今与秋芜一道离开这里到凉州去重新开始,一切就会慢慢变好了吧。她转头看一眼秋芜,忍不住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当初决心帮秋芜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万一牵累到自己和娇娇,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