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有心思,反倒越发别扭起来。秦衔给秋芜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当归汤,元穆安一只手不便,只能将一碟蜜汁米糕推到她面前。不一会儿,秋芜的面前便多了好几样吃食。她左右看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眉眼都是弯的:“你们快先顾着自己吧,我可没那么好的胃口,吃不了这么多。”她说着,夹了一块米糕给秦衔,又亲手盛了汤送到元穆安的面前。秦衔和元穆安对视一眼,在各自眼中看到别扭,均是一愣,可紧接着,却在默然无声中渐渐恢复自然。一餐饭用完,外头的天已完全黑了。秋芜捧着康成送上来的汤药,一勺一勺喂给元穆安。元穆安觉得这一天如在梦里一般,大起大落,幸而在日光尽头,留下的是她的体贴入微。近三十年的冰冷孤独,终于在这一天,换来她再次的真心交付。“芜儿,”一碗浓黑的汤药饮下,他丝毫不觉苦涩,只在康成将药碗取走时,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跟着秦卿先回去吧。”秋芜一愣,诧异地看着他,眼中有一缕本能的受伤与怀疑,生怕他不过短短一日,就改了主意,要弃她而去。但也不过是一瞬,她便想到这些时日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一缕不安很快散去,明净的眼中只剩单纯的疑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别人再对你有太多议论与揣测。你我的事尚未昭告天下,更不提婚仪还未行。你夜宿宫中,恐惹天下人非议。”元穆安正色解释,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秦衔,“今日,我本不该让你入宫,因念你受伤,需奉御诊治,不得不来。我这才召了你哥哥一道入宫,为的就是让他晚些时候将你带回去。”秋芜和秦衔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诧异。“想不到郎君也会有替我的名声着想的一天。”秋芜脸色微红,语气中带着几丝克制不住的轻柔娇意,听得元穆安心头像是被一簇羽毛拂过,蹿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酥痒。“从前我糊涂,没替你考虑过。”他也想起了过去的事。那时候,他没想过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将她当作卑微的宫女,无需呵护,只因自己的喜好,没名没份将她留在东宫。如今,失而复得,他自不会再犯从前的错,事事只想将最好的都奉给她。不论宫中那些认得秋芜的人怎么说,她现在就是秦衔的妹妹,而秦衔,是寒门出身,凭借一己之力,方成为朝廷栋梁,得他看重的同时,值得天下所有人的敬佩。秦衔见他如此细心体贴,亦替妹妹感到欣慰,连忙起身,真诚道:“臣替妹妹谢过陛下。”元穆安摆手:“我既要让芜儿当皇后,自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尽管仍旧担心他的伤势,但秋芜不愿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又想到宫中有康成等人在,应当不会再发生意外,便答应下来,跟着秦衔离开兴庆宫,到驿馆暂住。接下来的两日,城中仍有刘奉带着手下搜查遗漏的逆党,官员们人人自危,都在府中避风头,恨不能立即与逆党划清界限,百姓们则受了惊吓,纷纷回家,不敢在外逗留。碍于形势,秋芜和秦衔都未离开驿馆,只安心等着外面的消息。元穆安没有再召她入宫,但每日都会派奉御前来替她查看伤情,为了让她得到照顾,还将竹韵送了过去。二人相见,自是感慨万千。竹韵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秋芜,忍不住哭了许久,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将这两年的经历同她说了一遍。尤其说到有一阵子,元穆安将她召入宫中,不时询问秋芜的过往时,她忍不住拉着秋芜的手,红着眼小心翼翼道:“姑姑,其实,陛下他……待姑姑并非没有情意……”她只奉命来驿馆,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秋芜笑着睨她一眼,拿出帕子替她将眼泪擦干,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一年不见,变糊涂了?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陛下又为何让你来,你难道没想过吗?”竹韵傻呆呆盯着秋芜,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姑姑,您、您与陛下?”秋芜脸上腾起红晕,终因羞涩没再明说,只是轻轻点头以示肯定。竹韵愣了片刻,随即又惊又喜:“真好,以后奴婢就可以一直跟着姑姑了!”秋芜笑笑,没有反驳,心里却想,等到了年纪,必还是放回去更好。两人靠在一起,又说起兰荟等人的境况,皆担忧不已。元穆安似乎已越来越能猜到秋芜的心思,在她担忧之际,便已亲自写了字条来告诉她,只要查明中山王府的那些宫女太监与谋逆之事并无牵连,便不会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