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十分怀疑他话里的真假。身为奴婢,她虽这几年不用干重活,可吃苦的本事却并未退化,昨日劳累后,歇了一晚上,已然好得七七八八,哪会脸色不好?他这么说,分明是不想见她出现在这儿罢了。“太子殿下教训得是,奴婢惭愧,不敢连累九殿下,这就退下。”元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关心地道了声“秋姐姐快去歇息”,待她出去后,才转向元穆安:“太子哥哥,为何要让秋姐姐下去?”元穆安沉声道:“九弟,你已然这样大了,我像你这般大时,早已能在前线冲锋陷阵。你却仍然与宫女们厮混在一处,哪里有一点皇子亲王的样子?”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复温和,听得元烨有些无地自容。“太子哥哥,九郎错了。”元穆安冷冷看着弟弟耷拉着的脑袋,顿了片刻,才放缓语气道:“你明白就好。时候差不多,该走了,今日围猎,你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元烨连忙郑重点头答应,示意福庆替自己拿上两张弓后,就跟着他快步离去,穿过一重重殿宇,来到南门外。南门外,成百上千的王公贵族、宗室子弟已然聚集在此,见兄弟二人一同行来,纷纷下车马行礼。刘奉将骏马牵至近前,元穆安翻身而上,扬起手中的马鞭,一挥而下,率先启程,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皇家围场。秋狝是多年旧俗,人人都知晓规矩,无需发号施令,一进入围场的范围,众人便各自策马散开,追逐猎物去了。一时间,围场中马蹄声声,四处皆是激扬起的阵阵沙土,在秋日的阳光下漫天飞舞。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由围场上的杂役们悉心饲养整整一年,到这一日,皆免不了成为箭下猎物的命运。随行的侍卫不断来回奔波,清点、运送已经猎下的猎物。元穆安骑马领着十几名亲近的王公贵族们穿行在一片树林中,追逐着更多猎物。他虽也带着箭囊,却很少动手,只将展现技艺的机会留给随行的其他人。这既是身为上位者的自觉,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论骑射,除了各军中那几个万里挑一的神箭手,只怕没人能比得过他。只是他从小就明白,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他一定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别的兄弟崭露头角会得到父皇的夸赞,而他崭露头角,就成了与两位兄长抢风头。他早看透了这一点,渐渐养成在大多数时候韬光养晦、酝酿实力的习惯,偏偏母后不明白这个道理,次次埋怨他不争气。“恭喜九殿下,又猎下一头灰狐!”一名侍卫快速上前,将那头中箭的灰狐提起,倒挂在马背上。好几个宗室子弟跟着夸赞两句。元烨因骑马射箭而变得红扑扑的面上有掩饰不住地自豪与得意,闻言下意识转头望向元穆安,似乎在期待他的褒奖。这时,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前方的灌木中穿梭而过。元烨急忙张弓搭箭,追着那只快速跳开的兔子射出一箭又一箭,却并未直接射中,而是擦着那白兔的身插进两边的泥地里,逼得白兔飞快窜逃,最后落入先前由侍卫们布置的陷阱中。这法子,一看就是为了抓活物。离得近的几个年轻郎君都是有些经验的,一看就知,这兔子是要带回去送给哪个小娘子的。其中一个笑着打趣:“九殿下,特意捉只兔子回去,可是要送给哪家小娘子?”又有人笑问:“是不是那位‘姐姐’?”都是一道在漱玉斋上学的宗室子弟,平日相熟,开起玩笑来一点也不含糊。元烨的脸又克制不住地红了,本想点头承认,可一转头看见元穆安冷淡的脸色,忽而想起先前他说的那一番话,连忙坐直身子,肃着脸道:“不许胡说,打猎而已,我方才不过是练练箭法。”其他人却不知内情,只当他是害羞了,又起哄道:“九殿下何必害羞?这本是人之常情,我年少时,还听父亲说要给母亲猎狐皮呢。九殿下这是长大了,身边有一两个女人,分明是好事。”此处没有外人,他们说话没有遮拦,一时又笑作一团。元烨的脸越发涨得通红,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知道这些兄长们口中的“有女人”别有含义,可到底什么才叫“有女人”,他实在不清楚。“你们别说了,我、我还没女人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那就把你那个‘姐姐’变成你的女人啊!”有那么一瞬间,元穆安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