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些主动上门拜访的娘子们,秋芜来者不拒,但一视同仁。元穆安先前告诉她,立后之事不必她操心,他能挡得住朝中的压力的时候,她还有些替他担心,但看到这些人时,便彻底放下心来了。有许多事,他都没告诉她。但从秦衔的口中,和其他娘子们的只言片语中,她多少知道一些。有几位顽固的元氏长辈听说新皇后是个平民出身、已年过二十岁的娘子,甚至宫中还有传闻,说她曾当过多年的宫女,后来出宫,才认秦侍郎为兄长,当即强烈反对,有一位年长的元氏姑母甚至直接入宫,当面斥责元穆安给皇室蒙羞。也不知元穆安最后到底和这位姑母说了什么,最后总算将老人家劝了回去。对于其他朝臣上的反对的奏疏,他也一一挡了回去。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将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秋芜知道他的不易,也时刻记得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妻子,成为皇后,应当担起身为皇后的职责。幸好她虽出身偏远地区的小吏之家,但有前些年在宫中与各位主子们打交道的经验,应对起这些事来,并不显得太过吃力。那些原本抱着试探深浅,甚至是来看笑话的心态的官宦女眷们,几番往来之下,也渐渐对她刮目相看。忙碌之余,难免相思更甚。婚事已然公布,元穆安自不能再召秋芜入宫,只好仍像从前一样,每日书信往来,偶尔互赠物件,以解相思之苦。就这么一直熬到八月里,婚仪的前一日。正值壮年的天子早早处理好公务,连晚膳也没心思用,只是在甘泉殿中背着手来回走动。时已入秋,自傍晚起,便不再炎热,可他走了片刻,却越发觉得浑身上下散发着燥热的感觉,整颗心像被泡在热腾腾的浴水中,捂得他透不过气来。“都准备好了吗?”他停下脚步,转头问侯在一旁的康成。“禀陛下,万事齐备,连吉服也已经查验过三回啦!”康成弯着腰,一张发福的脸笑成一团。难得见到这位皇帝有如此紧张焦虑的时候。“哦,三回了啊。”元穆安怅然地点点头,看着殿外被夜幕压得只余下一线浅浅的光晕,不知怎的,就觉得心如擂鼓般砰砰直跳。明日就要成婚,可现在的他,却总有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生怕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幻想,等到了明日,就会跌回惨淡的现实。“康成,”他抓起案上的茶盏,大大饮了两口,“你说,明日的婚仪会不会顺利?”康成猜,这位天子恐怕被新妇先前的两次不辞而别弄得有些杯弓蛇影,遂笑道:“那是自然,陛下大婚,举国欢庆,定会顺顺当当的,礼部也早已观了天象,明日可是大好的日子,天气晴朗,无风无雨。想必,娘娘此刻在秦府中,也正想着明日的婚仪呢!”她在府中吗?元穆安脑中一片纷乱,一面想着秋芜的两次离开,一面想着这段日子以来无法相见,却书信传情的柔情蜜意,一时觉得又苦又甜。“我要去看看她。”说完,他不顾康成的震惊,径直出了甘泉殿,骑着马悄悄来到秦府外。时已入夜,附近行人车马渐少。可元穆安念及身份,不想让外人看见他成婚前竟还夜访秦府,只好不做停留,转进府邸西侧的小巷子里。先前,秋芜在信中同他提过秦府的布置,他知晓西侧临着一片芳草地的院落便是她的居处。面对眼前的高墙,随行的侍卫忍不住转头,迟疑道:“郎君,是否要在下入府中询问?”元穆安踌躇一瞬,摇了摇头,随即左右看了看,见四下并无旁人,便在侍卫们惊愕的目光下,沿着高墙爬了上去。堂堂天子,为了在婚前看一眼新妇,竟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他一面用力攀爬,一面忍不住脸红。这大约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了。在爬上墙顶的那一刻,原本被厚厚的高墙挡住的秦府顿时变得清晰起来。夜色里,临着芳草地的院落中,正房的灯火明亮而温馨,照出窗边一张温柔的脸庞。美丽的娘子正披散着长发坐在铜镜前,举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柔顺漆黑的长发。她身上穿着单薄的初秋的裙衫,随着梳理的动作,时不时露出一截细白的腕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她放下木梳,捂了捂发烫的脸颊,抬头看下窗外。原本只想看看晴朗的夜空,却一不小心,对上墙头之上的元穆安。四目相对,秋芜登时呆了呆,差点惊叫出声,幸好,在张口之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