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的情绪反复冲刷,让他这个梦睡了比没睡还要累。睁眼的瞬间伴随着轻微的窒息感,氧气稀薄、心动过速,他试着直起身,随后就被脱力的身体倒回原地。
尝试的动静似乎惊醒了什么人,旁边传来一声犹带着哑意的:“你醒了?”
唐沢裕转过去,先看到浅淡的晨光照亮的银发。
“我……”
一个人扶着他的肩,耐心地帮他从**坐起来。唐沢裕摇了摇头。大脑昏沉的不正常,他下意识想揉眉心,抬起手腕时,却带起相连的一串东西,叮叮当当的一串声响。
他动作一下顿住。
世界好像也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唐沢裕看了一眼,随后又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重新打量了一圈手腕上的金属,转过头问:“这是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语气都还是平和的。
黑泽阵坐回到椅子上,在他起身后他就没有了任何动作。椅背调换了一个方向,这样他手肘能支在上面。
他似乎在唐沢裕醒来很久前就等在这里,薄薄的唇线褪去血色,呈现一种干涸之后的开裂。不知道为什么,唐沢裕的心跳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紧了紧,像一把大锤砸在上面,冥冥中,已经有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着黑泽阵的眼睛,语气稍稍放沉。
“我问你,”他说,“这是什么?”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在还没有捋清事态的脉络之前,就已经准确地锁定了近在眼前的幕后黑手。黑泽阵没有答,他双手交叠,端端正正地放在腿上,忽然间迟来的一道电光,唐沢裕终于想通了他从醒来时就察觉的那种不对劲的来由。
——黑泽阵与他的距离。
椅子与床边隔得很远,中间的空隙足有半米。之前他从没有这么远过;有一次唐沢裕遇到追杀回来,在门口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昏过去,醒来时黑泽阵也在床边,他的膝盖就抵着床单,整个人趴在被子上,一只手还牢牢扣着唐沢裕的手。只要他醒了他就会醒。
同样的场景,此刻的他却离得那样远。
银发的青年垂着眼,浅淡的晨光里,他的神情是灰色的。唐沢裕终于慢慢回忆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烟花、雨后的夜晚和火苗熄灭的壁炉……那一杯水。他的声线终于渐渐地褪去温度,他说:“黑泽阵。”
被叫到名字的人依然不语。
那么固执的沉默,像苍松、石像,或者其他什么默不作声的东西。黯淡的光线下,他的下颌呈现出一种遥远的冰冷。唐沢裕深吸了一口气,“你把它解开,”他尽量让自己好声好语,“如果有什么事&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
黑泽阵终于开口:“不。”
音节短促而斩钉截铁,霎时间撕去了所有温存的余地。“外面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他说,这句话还有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后半截没有说,你就在这里。
唐沢裕终于环视过整片空间。
黑泽阵这才发现,他从醒来的那一刻一直是看着自己的。等待的感觉如同凌迟,冰水从四肢漫上来,在黑泽阵的目光下,他从那种天真的、茫然的、张皇的脸色,渐渐地褪去懵懂,再开口时,唐沢裕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
“……你是那个组织的人。”
这是陈述句,他已经从观察中得到了答案。黑泽阵低声说:“是。”
出口的音节弹跳着消失在不远处,那一刹两人都绷的很紧,像戴着面具的人在黯淡的晨光下彼此对视。再然后过了一会,唐沢裕递出手腕,上面的锁链随着动作而哗啦啦发出声响。
“这个,”他很耐心的问,“真的不能解下来吗?”
黑泽阵抿着唇,没有开口。
唐沢裕沉静地看着他的脸色,说:“我知道了。”
他眼里的光芒一寸寸灭下去。没有任何预兆的,黑泽阵从他的语气里解读出某种失望,而他连这失望都藏得很好。
他当然了解唐沢裕这副做派,左右逢源、滴水不漏,不熟悉的人可能将之误以为一种亲切,可恰恰他懂,这份熟悉在此时化成了刺向他心脏的刀。
唐沢裕重新躺回去。侧过身,背对着他。
地下室一片寂静。
血液一寸寸冷下来。在此之前黑泽阵设想过很多他的反应,理直气壮的责备,不解或者抗议;这样至少他还把他当成是熟悉的人。可从他醒来的那一刹那——从自己拒绝的那一刻起,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唐沢裕分明地划出了一条线。他在线外,他已经是外人了,这样的平静是他所有设想中,最不想面对的那一种,这种礼貌的、疏离的态度,最平静,但也最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