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沈府,才是真正的责罚。鞭子落在后背,沈君兆没有丁点儿疼痛的感觉,他满脑子都是中毒的雍理,满脑子都是他会死去的恐惧。他恨伤了雍理的人,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恨沈争鸣无能,更恨自己无力。为什么保护不好雍理?为什么他还需要雍理保护?值得吗?他这样的人,他这种从出生就是个孽障的人,怎么值得雍理这般护着?雍理心悦他。因为他心悦他吗?沈君兆心中升起的全是荒谬:他怎么配得上他的喜欢。面对这种发泄性的虐待,沈君兆从来都不躲避。小时候想过要躲,后来发现沈府太大,大到他无论如何求救都没人能听到。后来就不躲了,总归会过去,无非是皮肉伤,再过几日连痕迹都不会留下。他不痛,打他的人却好像更疯了。因为认定了这是个「怪物」,也就肆无忌惮。与之前无数次都不一样,这次沈君兆只觉得鞭子太轻,觉得沈争鸣太无力,觉得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该受尽天底下一切酷刑。也是头一次,沈君兆抬头看向沈争鸣,在这种情境下唤了他一声:“父亲……”沈争鸣的鞭子一顿,被他盯得后背发毛:“你今日求饶也没用,谁都救不了你!”沈君兆哪里在求饶,他扯嘴一笑,沉沉黑眸里是病态的讥讽:“你老了……”你老了……鞭子毫无力气。你老了……放任世族如此张狂。你老了……无能的你已经无法守护雍理。“疯子……你这个孽畜……”沈争鸣握着鞭子的手剧颤,心中早已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嫌恶,也许都有。沈君兆这张酷似那妖女的脸让他作呕,这不是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不安,这受尽凌虐长大却仍旧危险至极的性格让他恐惧!怪物……就不该留下这个怪物。对……不该留下他。这是沈争鸣和沈君兆彻底没了父子情分的一刻。沈争鸣感觉到了沈君兆的反抗,感觉到了他的危险,也感觉到了他的强横。假以时日,这就是把双刃剑。自毁的同时,也会毁了他身边所有人。沈争鸣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将他送到了雍理身边。留有同样的血脉又如何,他们兄弟二人,注定是光与夜。这一刻,沈争鸣对沈君兆起了杀心。而沈君兆也有了取而代之的打算。谁都守护不了雍理。不能指望任何人。沈争鸣做不到的事,他可以。百年世族、盘根错节。他一定会将其连根拔起!这次的暗杀是,点燃的是错综复杂的命运交叠。雍理心中有情意,胸中有丘壑。沈君兆却仅仅把雍理刻在灵魂深处。如果没有这次刺杀,也许就不会有御驾亲征;没有御驾亲征,也就不会有沈争鸣的疯狂;若沈争鸣不去倾吐那些真相,他们也不需要互相折磨这三年。可惜时间是一条线,贯穿着无数人的命运。他们彼此纠缠在一起,徒留回不去的过去和盼不到的未来。因为这次刺杀,沈君兆为了雍理反叛沈争鸣。雍理也因为沈君兆与沈争鸣彻底翻脸。之前许多次,沈争鸣责罚沈君兆时,雍理已经显露出不满。但一来他们才是血脉父子,他一个外人再如何也不好插手臣子家事;二来沈争鸣待他极好,握着如此权势却还奉他为君,雍理感受得到,也信重沈争鸣的品格,觉得他只是严父教子,没想过他是这般。这次雍理忍不了了。这哪是父子?简直像是血海深仇!再怎么严父,至于把儿子往死里打吗?何况沈君兆也中了毒,何况他还是因拒绝不了他才带他出宫,再退一万步讲,沈君兆待他掏心掏肺,沈争鸣当真不知?既知道又怎忍如此这般责罚他!雍理直接把沈君兆扣在宫里。沈争鸣忍了三日后终于还是说道:“陛下,犬子是外臣,不合适终日留在内宫。”雍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朕要他留在宫中伴驾。”沈争鸣对他向来是耐性极佳:“白日伴驾,晚上还是回府吧。”雍理冷笑:“回府做什么?惹沈相不痛快吗!”他这般冷脸冷声,沈争鸣愣了下。雍理却不想再给他台阶了:“今日听钱太师讲学,说到先周魏国的名将乐羊,他为了大败中山国,不惜啖食亲子以表忠心,此举虽忠君爱国,却泯灭人性,沈相觉得合适吗?”沈争鸣眉峰蹙起,道:“自古忠义难两全……”雍理震怒:“沈相觉得,这般连亲子都可啖食的禽兽,值得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