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兆从没变过,隔了多少年,隔了多少人,隔了多少是是非非。他的阿兆,始终是那个一心只为他的少年。他只想他平安归来。快些回来。乌弘朗说到激动处,额间青筋都鼓了起来:“沈君兆若没有反心,为何要把心腹全部带走?留在首京的世族全是诸如李义海这般弃子,所有亲沈派全部离京……”雍理心蓦地一沉。乌弘朗继续道:“陛下!至多半月沈君兆便要回来了,我们再不做准备,如何抵得住那千军万马!”雍理豁然起身,周身毛孔都炸起来,脑中嗡嗡作响:“你刚才说什么?”乌弘朗以为雍理终于醒悟,连忙又重复了一遍。雍理却听不见别的,只听到那俩字——世族。世族,世族,世族!雍理心惊肉跳,为那一刹那闪过的念想惊惧不已。不可能,沈君兆不可能的。他答应他要回来的,他答应他一定会回来的!雍理面色惨白,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整个人如魔怔了一般。乌弘朗大惊:“陛下!”雍理瞳孔涣散,声音微颤,只知重复:“不可能,不可能……”然而最怕的,往往是将要发生的。所有预兆都是提醒,提醒他遗忘了最重要的事。商野浑身血污,满身狼狈地冲入御庭殿。雍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商野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说:“陛下,沈家军图谋不轨……”雍理厉声道:“住口!”商野额头尽是鲜血,声音却异常坚定:“沈君兆意欲造反,已被子难大师斩于马下!”砰地一声。所有迷雾在脑中炸开,雍理看到了最深处的真相。他只觉心脏凝滞,只觉天昏地暗,只觉周遭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是啊,他的阿兆从未变过。从未变过的沈君兆怎会和他在一起?他自我折磨了三年,又怎么会一夜之间接受了他们的兄弟身份。忍不了?想通了?放下了?那还是沈君兆吗。从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沈君兆已决心赴死。生死别什么六州梁铭,什么前朝余孽,什么总兵付安义……这些所谓的内忧外患,都不是沈君兆真正想要铲除的,他此次出征,最核心的目的是彻底瓦解世族。盘踞中原数百年的世族,权力声望越过皇权的世族,结党营私不服律法的世族……这才是大雍朝的致命痛处,才是雍理最大的隐患。沈君兆骗过了所有人,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夜瓦解了看似牢不可破的世族势力。如何做到?谋逆之罪!沈君兆蓄意谋反却功亏一篑,他死了,跟随他的世族全是谋逆同党。不需要雍理出手,一盘散沙的世族为了自保,狗咬狗都能把自己咬死。彻底消灭世族是不可能的,经此一役,大雍世族再也别想翻身压过皇权!一劳永逸……真正的一劳永逸竟在此处。各地总兵降服,前朝余孽清缴,六州蛮荒安于发展,朝上叫嚣最凶的世族土崩瓦解。沈君兆一次出征,解了这么多难题,当真是一劳永逸!可他怎么办?雍理昏倒在御庭殿,天旋地转中他什么都听不见。数月的心神不宁有了答案,原来那短暂的甜蜜恩爱是临终告别,原来城墙上的遥遥一望已是最后一面。原来他从三年前就已经萌生死志。还有什么不懂的?以雍理对沈君兆的了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年前沈君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那一刻起他便在筹划今日。难怪雍理御驾亲征回来后,沈君兆一直同他针锋相对,难怪这两年沈君兆把世族全部紧到了身边,难怪所有人都在告诉雍理——沈君兆要谋反。他的确要谋反。倘若不是沈争鸣的暗杀,雍理不会知道他们是异母兄弟……他不知道会怎样?可能等沈君兆死了,雍理还以为是自己大获全胜。沈君兆会做足谋反的样子,会完全同他撕破脸,会野心勃勃夺他王位。而雍理会彻底死心,会放下少年情分,会同他死斗到底。这场谋反是必败的局面,因为沈君兆一定会死。无论他是怎么死的,只要他死了,谋逆就没了任何意义。唯有雍理是最后的赢家,最大的赢家。也真正的孤家寡人。然而雍理提前知道了沈君兆的身世,破了他长达三年的伪装。沈君兆会停下这么多年的谋划吗?不可能也停不下。箭在弦上,早就不得不发。雍理扑到他怀里,告诉他兄弟也无所谓,背德也没关系,哪怕没有来生也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