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汽车站距离火车站不远,几条纵横的小巷就隐匿于两座车站之间,不甚起眼,活动于其中的人员杂乱,一眼望去,尽是些旅馆的门头。巷子深处的客流量不尽人意,光是从巷口走到此处都要花上十几分钟,除了“熟客”会介绍人来“做生意”以外,偶有为了省一二十块房钱差价的人会光顾这里。此时正清晨与晌午交错的时间点,冷清的深巷不见有人来往。从明黄色的灯箱后站出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道袍,脸上还挂着一副黑墨镜,墨镜下的一双眼睛凝视前方,视线汇聚于刚刚拉起卷帘门的“梦中约”旅店内。玻璃推拉门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一声响,让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推开。三个男人嘴上都叼了烟,高谈阔论,头昂得老高。走最后面的女孩儿嫌弃地与他们拉开距离,卷起毛衣衣摆往高腰裤里塞。灯牌后的少女收敛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向街道正中央迈进一步,挡住几人的去路。“先生留步,我观你们几位印堂发黑面呈死相,本着济助世人的信念,我愿赠与一卦。”她咬字清楚,嗓音甜得像枣子,脆生生的。井思杰几人让忽然蹿到面前的小道姑吓得一哆嗦,讲到一半的话也夹断了。井佩佩弯曲手肘捣了下其中一人:“爸,赶紧走啊,马上来不及上车了。”遇上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催生出攀比心,目光刻意避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很是瞧不起地斜眼瞅着小道姑的装束。就是个穷酸骗子。那少女先一步预判到他们的举动,扬起右手一挡,老神在在道:“今儿早上撞见一冯老妪,不信我忠告,已折了条命,劝你们最好听我一言。”井思杰等人面色一凛,看向那陌生女孩的眼神骤然变得不善。他们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之说,当她是肖澜央找的忽悠客,送晦气来的。小道姑眉梢一挑,揣手伸进宽大的袖口,小嘴跟抹了刀子一样,阴间话一套又一套,煞有其事地说:“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又擅闯入阴宅,旧怨新仇引邪祟缠身,一年之内必遭不测,若想破解此劫,寻一线生机,便——”神神叨叨的说辞念到半截,倏忽,她动作一凝,手跟着一抖,从衣袖里掏出来的名片盒“啪——”的一下掉在水泥路上。“卧槽!你妈的又来!”她丢下啐骂声,调头撒丫子就跑,躲进一家旅店里。四个人让她一惊一乍给搞得晕头转向。天色忽然暗沉,傻在原地的几人让一大片阴影给罩住。井佩佩抬头,不见苍穹,反而是看到了一大片十分有层次感的皮毛。飘逸的兽毛以漆黑为主,尖端缀着金丝,缥缈的黑雾缭绕在一撮撮毛发间,缓缓向外扩散渗透。深巷中迸发出一声长且凄厉的惨叫。井思杰等人根本没有看清出现的是什么东西,就被吓得四散逃开,抱头鼠窜。他与井佩佩连滚带爬地跑进距离最近的一家旅馆内。“住店?”柜台后,店主正抓着键盘一顿输出,噼里啪啦的敲键声几乎盖过了他没精打采的问话声,目光聚焦于电脑屏幕中,没有分给来客丝毫半分。井思杰躲在空调后探头朝外张望。皲裂的水泥路中央躺着半具被牛仔裤包裹的下肢,上半身不翼而飞,切口如熟透的瓜瓤,红至发黑的血肉里露出碎裂的骨头,碎肉溅得周围到处都是。玻璃门外的一幕吓到他腿软,跌坐在地。店家不耐烦地摔下鼠标:“干什么呀!”他起身提了提裤子,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瞪了井思杰一眼。当他看到街道上那半截身体后,惊叫着往后趔去,一屁股坐到了井思杰身边。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水珠从天而降,穿成细密的银丝,在雨水的洗涮下,地面非但没有变干净,血水反而溢散开来,给灰黑的地面涂抹上赤霞。血红的地垫铺满整个酒店过道,脚步落在那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悄声无息。马西京站在528号房间门外,抬起的手还没有落到房门上,蓦地僵住了动作,整个人像是让一把无形的钉子给钉住了一般,机械地转过头去。转角处出现一抹瘦削颀长的虚影,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让人给捏住了。“蹄子还要吗?”马西京欲哭无泪,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根本不去看双阴霾密布的眸子。怎么就点背儿成这样?想过来看看肖澜央起床没,正巧让姚迟这神出鬼没的主给撞个正着。面前的那道门于姚迟而言形同虚设,他将马西京甩到边上去,形体又淡化作一团虚雾,潜水一样没入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