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极致的暴怒与痛恨如烈焰焚身,几乎烧穿了他所有的理智与意识。魏无羡被捆住四肢躯干,推搡着塞进汽车后座。密不透光的眼罩束缚下,他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往什么地方。手机爆裂飞溅的碎片、狙击瞄准器刺眼的红光和水面下汩汩翻腾涔着血色的波纹,这一切绞缠成淬毒的钢丝,将五脏六腑勒得血肉横飞鸡零狗碎。魏无羡咬紧下唇,把腥咸的血沫一口口生咽下去,咽得喉口涩痛呼吸瘀滞。他必须压抑,必须克制,不然所有人的死伤牺牲都失去了意义。哪怕憋得五内俱焚,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今天这枪你开,他们也得死,你不开,他们也得死。区别是,自己动手的话,还能省下这孩子一条贱命。”魏无羡留在温氏的内线,再三思索才启用的人叫齐悦,只是一个在外人眼中不起眼,担不起什么大事的小弟。此刻,他正被人踏着后背,跪在电话另一端。温逐流在齐悦要给魏无羡报信儿的前一秒,抢下了电话,替他拨了过去。这个魏无羡从赌场捡回来,想送去福利院,却扒着他的裤腿死活不松手的孩子,从十年前就开始跟着他,现在还未成年。温逐流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主子原本的意思,死一个姓聂的,断了你在那边的退路就可以。现在既然蓝市长亲自送上门,顺便断了你跟蓝家那小子的纠葛,我想他也是非常愿意的。今天你动手,也是你,你不动手也是你。”“砰。”“咕咚。”遥远的那一端,枪声与身体坠地的声音猝然裹着寒风砸过来,他居然没有再给一秒选择的机会。魏无羡目龇爆裂,端枪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刺痛了眼珠子。另一只手发了疯般把手机贯到地面,摔得粉碎。同时,他身后被黑暗笼罩的茂密野林中红星晃过,仿佛嗜血的野兽受到刺激瞬间的暴起。在□□的作用下,连续的射击甚至没有留下多少声响。“跳。”一直站在魏无羡枪口对面的聂明玦正对黑枪,没有一丝犹豫,爆喝下猛地一蹿,裹着蓝青衡一起撞倒摇摇欲坠的围栏,径直坠落到深不见底的水库中去。夕阳的余光扫下来,苟延残喘的星点光热,却烫得冰冷麻木的肌肤点点灼伤。魏无羡手脚不听使唤,抖动着踉跄地跨到岸边,只来得及看到翻涌的殷红从泛滥,到蔓延,再到寂静萧然。心火翻涌,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止住了跳下去捞人的欲望。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以后面狙击的数量,已是徒劳。剩下的路,无数人鲜血铺就的路,只剩他一个人走。他一定,必然,只能走下去。头顶盘旋的无人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影无踪地隐匿到暮色里,一直在对岸按照指令操纵一切的温逐流此刻正坐在他身前的驾驶位上。相比于不久前从s市到毒村,那沉默的一路,不过个把月时间。温逐流依旧,这个人好似没有感情波动的机器,不会说出超出指令范围的多一句话。魏无羡渐渐从控制不住地生理性战栗与痛楚中抽离,强大的意志力主宰了他的身体。他不能允许所有的牺牲白费,他要将一切血泪翻千倍百倍的讨回。出发的地点本就处于市郊荒野,飞驰的吉普车也并没有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太久,就拐到了坑洼不平的小路上,算算时间,至多到附属县城的距离。毫无预兆的一脚刹车,温逐流将车停在傍晚杳无人烟的稻田土路上。他打开魏无羡身侧的车门,探手进来摘了眼罩解了绳子,扔了一个电话在后座上。随即干脆利落地撤了出去,踱步到稍远的地方戒备着,没有一个字眼儿的废话。魏无羡向窗外看去,一排排土黄的麦穗被暴虐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没有分毫能结出硕果的意象。昏暗的天,荒凉的路,萧索的麦田,到处都是一副无家可归无路可走的衰败景致。这地方,是有意为之还是路上偶然寻到的,他不知道。总之,真特么得应景。魏无羡还没揉完酸疼的眼眶,座位上的手机适时地震了起来。盯着屏幕上来回滚动的陌生号码,魏无羡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恐惧了。对于要跟他通话的这个人,埋在心底十年的畏惧与忌惮不知不觉地消失,现在唯有愤恨与仇怨。只不过,他还不能表达。魏无羡深呼吸几轮,眼中猩红的血色渐渐平复,细白纤长的手指稳稳地划开了接听键。“……阿婴。”温旭沉默了几秒,很自然地称呼道。魏无羡硬压着阵阵反胃恶心的生理反应,沉声说:“别这么喊我,我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