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少”陆闻恺,若是不提起,人们都记不起陆老爷还有这么一位公子。据传,这二少实际是养子,为二姨太早年所生。一次云南之行,二姨太歌舞之姿令陆老爷倾倒,不顾家族中人反对也要纳妾,不仅如此,还将女人的儿子收为养子,一同接回公馆。陆闻恺在陆家的待遇和己出少爷无二。知他喜欢音乐,陆老爷立马派人进口钢琴,请市里的音乐家给他上课。亦有传言,早在滇军入黔,打压哥老会那年,陆老爷就已结识二姨太,但因惧怕家中悍妇,一直养作外室。终归,儿子是要入宗祠的,于是陆家把他们母子接了回来。陆闻恺比陆诏年大三岁,陆诏年上小学的时候,陆闻恺念中学。陆闻恺去南京念大学,陆诏年从女校退学,定了亲。陆诏年不服气,可没有一点办法缩短他们相差的时间,这位哥哥走得总是比她快,任人怎么赶也赶不上。信念完了,冯清如收起来,要拿给在楼上静养的夫人。陆诏年不信,陆闻恺只字片语都没提到她。她腾地起身,夺走冯清如手里的信件。冯清如根本来不及拦。陆诏年看见,陆闻恺比从前更为洒落的字迹:欣闻三妹大喜,兄由衷快慰,谨寄数语,聊表祝贺。犹蚂蚁噬心,一阵难耐。陆诏年怒道:“他胡说!”二姨太不明就里,“这是怎么……”冯清如说:“二少这封信写在小年大婚前日,不知道婚事已经……”陆诏年已抄起书信往楼上去了。冯清如疾步跟不上,叫又绿拦着幺小姐。又绿左看看右看看,为难地说:“小姐应当不会向夫人告状。”此话一出,厅堂气氛更显诡异。二姨太忙追上陆诏年上楼,“幺小姐,我代他给你道歉……”陆诏年从走廊阑干旁冷眼俯视,“需不着。”陆诏年消失在走廊上。二姨太没有允许不能上楼,只得回走,冯清如前来宽慰,又道:“小年以往不是‘小哥哥’、‘小哥哥’的,怎么这阵子……”“其实,打一开始幺小姐就不接受多了这么个契兄,他们经常割孽,甚至打架。后来才好了。可是好了又……”二姨太摇头叹息。(割孽:闹矛盾)冯清如点了点头,“小年这脾气……婚事成了这样,可能借着这由头闹脾气呢。闻恺这是好意,我想夫人不会责怪的。”后院的茶花已经开过了,从二楼朝东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小洋楼那边的绣球花,影影绰绰,想来那偏隅小院的花在这个时期繁盛极了。陆诏年给母亲读信,母亲也不要听。陆诏年可不愿错过大好机会,向母亲请愿,想出门去。“母亲,我就出去一会儿……”陆诏年趴在床榻旁,四柱撑起锦缎床帐别再旁边,躺在床上的女人背对她,身上只披了薄薄的蚕丝织被。自打婚事变成丑闻,家里便争吵不断,近来气温不断攀升,前日夫下午人同老爷出席了商会活动,中暑了,回来躺下,再没起来过。医生检查好几次,都说夫人身体康健,家里人便晓得,夫人是怄气了,作样子给老爷看。屋里沉寂。见母亲缓缓起身,陆诏年忙把枕头垫高,到床头,从盒子里取出雪茄烟。夫人瞧了女儿一眼,哂笑一声,“我可不是你老汉。”“父亲不喜欢这些洋玩意儿。”陆诏年咕?????哝着放下雪茄烟,夫人由她手里抽走,化专门火柴引燃。“总是比大烟好,我老子就是抽鸦片死的。”“你讲过好多次了……”“我是跟你说,人得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不能。”陆诏年握起双手,规矩地垂在身前,“小年悉听母亲训话。”夫人又笑了一声,薄烟从唇间溢出,“我没有话要训你,你走吧。”“我……我就去小姨家玩,也不行吗?”夫人呼出轻烟,“你得问你老汉,不过你老汉今晚不回来吃饭。”手心卷了卷信封边缘,陆诏年闷闷不乐地告辞。傍晚,陆诏年拒绝吃饭,又绿怎么哄也哄不好,冯清如听说了,来到陆诏年房里。叩门无人应,冯清如径自打开门。只见陆诏年把时兴的衣裳统统翻出来剪烂,一地狼藉。不是没见过陆诏年发起脾气来什么样子,自定亲以来,陆诏年就差把公馆屋顶一举掀翻了。可这回她只默默在自己房间里,竟没闹出动静。冯清如心疼地拾起碎布,来到陆诏年身边。“怎么了这是……”冯清如小心翼翼道,“为着二少的信?那是无心之失,我想他后来接到消息,应该很后悔,可信寄出了,怎么拦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