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不绝于耳,只见一架零式战斗机掉落,接着又是一架零式。日机匆忙调整队形,仓皇逃离。人群爆发欢呼,胆大地人冲出去,想亲眼瞧一瞧传闻中战无不胜的零食战斗机。航空委员会的人抬起几架日机,穿过城门,在街头巡展。“飞虎队!”美国志愿航空队的名声传了开来,陆诏年从耐尔那里得到一枚象征队伍的徽章——一只有着翅膀的老虎。他们请华特迪士尼公司设计的,刊在了国际报纸上。民国三十一年一月,中国陆军从边境进入缅甸。上空炮火声不见停缓,下旬偶然的一天,陆诏年收到一张明信片,登上了去往蒙自的火车。日军没有放过蒙自这座恬静的边境小城,火车在铁路中途停下,车上零星几位商人劝姑娘不要去了,陆诏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同一个拉板车的农民讲好“票价”,颠簸着往蒙自去了。空战总在眨眼间,等陆诏年到了蒙自,只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硝烟气息。道路两边的小贩整理他们的货物,重新铺出来。人们远没有昆明的人那样习惯战争,但一样懂得生活必须要过下去的道理。来到南湖东岸,陆诏年掀开了“南美咖啡馆”的彩画珠帘,这间咖啡馆名气不如“滇越铁路酒吧间”,却是联大学生最爱去的,陆诏年从前辈们那里听说过,老板是越南侨民,帮手是他的女儿。陆诏年要了一杯越南咖啡,等待男人赴约。才发生了空袭,陆诏年预料到会等一阵子,她有点饿了,就要了份一人定餐。店家端上来的是一份春卷,搭配蒙自出产的红米饭。他们说交通阻断,做正餐的食材还没到。陆诏年表示没关系,她在昆明就吃过这种谷米,不像同学们那么无法接受。天色渐晚,陆诏年不好意思一直待在咖啡店里,正要出去,店家叫住她:“再等等吧,会来的。”店家把陆诏年引导靠里的图书室,希望她能在这儿消磨时间。在书籍资料这么宝贵的时期,组建一个学校图书馆都要费大气力,一间小店竟有一整柜子的藏书,类型丰富,陆诏年感到惊讶。店家说:“大多是和联大学生买的,还有些往返于边境的走私客,他们知道我爱书。”陆诏年翻看了几册《良友画报》,这曾经是她最爱的杂志,后来,被军事刊物替代了。手指划过书脊,她注意到一本英文的佛教书籍。“梵语讲刹那,一念九十刹那,一刹那九百念生……”陆诏年逐字逐句地念出来,可实在有许多不懂的名词术语,最终只好作罢。外边传来店家招呼客人的声音,陆诏年放下书走出去,看见了陆闻恺。他换下了连体制服,衬衫外边套了一件飞行员的棉夹克,似乎是为了赴约,不过仍显露了他的仓促。“久等了。”陆闻恺口渴,喝掉陆诏年续的第二杯咖啡,摸出皱巴巴的纸币埋单。“现在就走?”没想到他只是来见她一面,陆诏年就快感到失落。陆闻恺点了点她额头:“带你回去。”“回去?”陆诏年雀跃道,“小哥哥小时候的家么?”陆闻恺但笑不语。他们经过苍莽的田野,到了一间被芭蕉叶遮掩着的竹屋,小院里花卉艳丽又野蛮。“小嬢养的花儿吗?”陆诏年问。“嗯,母亲最爱侍弄花草。联大刚迁到云南的时候,文学院在蒙自办学,这房子借给了几个老师住,他们把屋子打理得很好。”陆闻恺道。“你来看过了?”“偶尔飞过来看一看。”陆诏年听了却瘪嘴:“那么怎么不飞去看我?”陆闻恺笑:“城中闹巷,会不会太招摇了?”其实陆诏年知道,他们飞行员也只能在飞行沿途往底下望一眼。打开门锁走进去,立即闻到了雨季过后的潮湿味道。“看来要做清洁了。”来了昆明以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学会照顾自己了,她找到鸡毛掸子和抹布,当真打扫起来,陆闻恺看她有模有样,去楼上收拾床铺。陆诏年出去倒了几趟污水,打了盆干净的水回屋。她做了活儿,只穿一件单衣也散发着热气,忙不迭掬水洗脸。竹屋里燃着两支蜡烛,光线昏暗。地板光洁极了,映出黑黢黢的影子。陆诏年掀开衣衫,用凉水揩抹脖颈与肩膀。她不经意回头,瞧见陆闻恺站在不远处看她。“吓我一跳!”陆诏年拍了拍心口,在陆闻恺的注视下,有些尴尬地拉拢了衣衫。“本来想带你此处走走,迟了。就歇息吧。”陆闻恺说着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