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着我。”时城把话到嘴边的脾气强行咽了下去,夏清的模样太可怜了,跟刚开学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少爷仿佛不似一个人。白净的脸蛋上左边红肿,右边蹭了一大块灰,本该板板正正的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散乱出来,时髦的九分裤裤腿上全是地上的泥。
“我不是想跟着你,”夏清倔强地抬头,“我总得谢谢你吧。”
“说了不用。”他本来就没打算管闲事。
这人还真挺拗的,彼时,时城也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你是不是生气了?”夏清适才的确是慌不择言,脱口而出。但他现在想起来了,高珩跟他严肃地嘱咐过,离班里最后一排这人远一点儿,他是学校教导处的常客,不是什么“正经人”。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夏清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不仅有威胁意味还有当众揭人家短的嫌疑,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就那样粉饰太平地过去。何况,时城的的确确帮了他。
“你住这儿附近吗?”时城没说话也没动,夏清不适应这样尴尬的氛围,他没话找话地问道。
时城朝他走近两步,夏清下意识地就想要后退,他及时控制住。他眼神有些飘忽,甚至没看清人家长什么样子。当初老师开会,他自己寻了个空位坐了大半天,时城一直是趴着睡觉的,所以严格来讲,其实他根本没机会瞧清楚人家长什么样子。夏清眼下没来得及思索,他刚才是凭什么把人认出来的。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好高啊,吃什么能长这么高?
时城停在一步之外,朝他身后示意,“你的东西。”
夏清从超市回来,抄近道才走了这条不熟悉的路,他买的东西刚刚被打翻,滚落遍地。夏清回头瞅了瞅,“都脏了,不要了。”
时城转身就走,夏清反应不及,但他莫名在那人回头之前,从他眼底的冷漠中捕捉到一丝厌恶。
对,就是厌恶。
“其实也都有包装,我捡一捡,你等等。”夏清脑子一热,就回神找到塑料袋,开始往里边捡。他囫囵收拾了几样没弄脏的东西,一回头,时城已经走出去老远。
“欸,不是让你等等我吗?”他提着袋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慌,紧赶慢赶往前跑。
时城这一次压根不再搭理,自顾自地走着。
夏清好不容易跟上去,“他们怎么那么怕你啊?”废话甫一出口,他又后悔了。答案不是明摆着吗,高珩告诉过他了,这人千万不要招惹,如此看来,不仅是校内,这人怕是在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甚至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把那帮小混混镇住。按理说,他是应该感到害怕的,但大概是时城刚刚救他于危难之中。当下,夏清心里充斥着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感激和他并没有意识到的一点点信任与依赖。
夏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打傻了,今天怎么总是说错话。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他有点词穷了。
夏清忍着身上的酸疼,快步跟着,“你住哪?我到底怎么谢谢你啊?”
时辰耐心告罄,“你听不懂话吗?”
“啊?”夏清头一次被同龄人这样训斥,委屈劲一上来,眼圈又红了。
时城压根看不着,他讲话的时候也没停下脚步。
“站住,你们……时城,你给我站住!”从路的另一端呼哧呼哧跑过来一个人,是六中的教导主任王鹏。王主任和刚刚逃窜的技校混混碰了个正着,下意识警铃大作生怕自己的学生吃亏,赶紧往这边跑。
“时城,你怎么回事?”王主任喘着粗气赶上来,一把将夏清拉到身后。他上上下下打量,气不打一处来,“这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又转向时城,“我跟没跟你嘱咐过,别惹事,别欺负同学,你怎么……”
时城倒是给面子,转过身来站住了,但是他对于指责毫无反应。夏清赶紧解释,“主任,不是的,我刚才被几个坏学生打劫,身上就是脏了点儿,被推倒磕了两下,不算受伤。是他……”他指了指,他刚才听见王主任喊了好几遍,“时城同学救了我。”
“是吗?”王主任显然不信,“那你们现在是干什么,你为什么还跟着他,他威胁你了?”王鹏瞪着时城,恨铁不成钢地,“你怎么跟我和你妈妈保证的啊,这才几天就犯毛病,我去找你妈去。”
他不是不想替自己的学生做主,但旁边技校那帮小兔崽子根本没法管,派出所进进出出跟家常便饭似的。所以,他只能盯紧,每周一早会都叮嘱学生不要往这边走。但时城不同,虽然他背景更复杂,但现在既然是六中的学生,他就不允许他再犯错。
时城不明显地拧了下眉。
“老师,真的不是,”夏清急了,“他什么都没让我做,更没威胁。”
“那你怎么不回家,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这点儿磕碰哪用去医院,还不够浪费时间的。我,”夏清急中生智,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我去看看他妈妈。”
王鹏凑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夏清的形象看着惨兮兮,但确实没大事儿,主要是脸上肿了点儿,衣服裤子扯开了,其他都没有破皮儿的地方。
“你们……”王主任放心之后,探照灯一般的目光在两个学生之间来回逡巡,寻找破绽。
夏清硬着头皮编,“我和时城坐过同桌,关系不错的,我本来就想去看看,正好今天赶上了,他又帮了我,我就想择日不如撞日。”
主任问时城,“是吗?”
时城不置可否。夏清错开视,线心虚地不敢看,他好像给对方惹麻烦了。他没有听到时城的回答,但似乎能感受到冷飕飕的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