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起床,估摸一下时辰,心知这一天已经过半,她也不打算出门,便是洗漱过后随意吃了点膳食。
雾月神宫经年的菜式不大合她的胃口,长清做凡人的时候喜欢热气腾腾的吃食,这雾月山的菜只叫人觉得冷冷的,她随便吃了点,便是殿里殿外转了一圈。
从前在这里,她时常打不起精神,因没人能帮她,她一个人颇有些自生自灭的意思。
叶岚为了神君的面子娶她,却又没把她当作真正的妻子,她一时想到在云山时的过往,一时发觉自己好像永远也出不了这个囚笼,便是心灰意冷,即便受了他人冷嘲热讽,往往连反驳都觉得没意思。
她这段时日,正是颇像行尸走肉般,避居在自己的冷宫里。
长清隐约记得,在众人都看出了叶岚并不喜她的这段时间,她遇到了两件格外深刻的事。其一,是她受人欺骗,误以为叶岚召她入宫陪伴,她怀揣着一颗动荡不安的心去了他的寝殿,结果撞见他与那位压她一头的白榛夫人郎情妾意。当下几乎心碎了一地。
另一件事,则是长清竟差一点被饿死在冷宫里。
其实凡人的命运便是这样,不由自主,被人所爱便欢喜,被人所弃便伤怀。
此时重重吸了一口气,她倚在宫柱旁,面上表情平淡,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好在她度过了这道劫难,不会因为叶岚爱她或恨她就喜悦和难过了。
长清在宫里独自过了一段时间,她并不觉着自己过得有月那么漫长,但转瞬就到了一个节日。是个中秋之节的团圆节。
这种时节,雾月神宫的女眷大都凑在一起挑选新的宫装头饰,因这节日在雾月算是一个重要的节日。除了她,无所事事地在殿里头呆着。宫人们议论之时,长清正是在架着锅炉往里头涮青菜。
一边心有感慨,一位神君的正牌夫人,大抵没有像她这么闲的。
不过,闲着也不错,她没想过去见叶岚,来到雾月,是她落入了过去的时空,这个时候的叶岚必定还是活得好好的。她对叶岚没有什么残留的思念之情。只是有点担心自己的师父。
出事之时锦辰护着她,而今她落在了雾月,却不知师父去了哪里。
自然以锦辰的修为,不必她如此忧心。可长清还是提心吊胆到今天,她想着若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自己说不定就要用施魂引去找一找锦辰。
可上回她元神才离了体,长清生怕栖玉那边有什么阴谋,一时又不敢轻易行动。如此便是耽搁到了今天。
八月十五当日,长清耽搁着,耽搁来了一次庆典,是雾月神宫的团圆夜宴。
本来她去和不去都无甚分别,可长清知道自己少不得要出席。因她这个时候还是叶岚的夫人。
今晚在宫里的澜池边举行宫宴,果然伏魔宫派了人过来知会她,那宫人满脸履行任务的模样,一脸死板地说神君叫君后务必前去赴宴。
务必这二字,听起来便和命令一般。朦月在一旁悄悄皱起眉,一张和气的脸便是冒出了几丝乌黑的怨气。待知会的宫人一走,便是转过头来同她道,“定是大公主派的人,说不定就想见娘娘出丑!娘娘,要不然咱们就称病不去了?”
伏魔宫里的人不欢迎长清,这点朦月早都瞧了出来。不过她心里却不怎么在意。因为在朦月看来,以他们娘娘的出身,若是很得君上的宠,其实是件格外需防备的事。
谁都知道,在雾月神宫,除了君上,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便是公主。
前些年宫里有些传闻,说云翘公主喜欢君上,当时君上还是太子,云翘公主便想请老神君赐婚。——公主和君上名义上是兄妹,可实则并没有血缘关系。以雾月的风气,说不定云翘公主改个封号便能嫁君上为妻,往后自然也过的是逍遥日子。
可此事老神君思量了几次,大约是神族此前并没有这样的规矩,到底还是作罢了。
因此,公主没能嫁给神君,对于神君所娶的人,想必自然怀有几分怨怼之气。
那位白榛夫人有一个做武将的爹,腰杆挺得直,自不怕被人打脸。
然而长清这样的来历,当是能避就避着好。
朦月这般说,却见长清脸上若有所思。
“既派人来请我,我称病也不过是躲一次躲不了二次罢了。去,自是要去的。”
长清记得当年自己也如朦月这般想,只不过她想得到底浅了些。这阖宫之中,看不惯她的人不止是一个云翘,叶岚的新纳的夫人,也很是对她有心。
其实长清几个月也不见得能见叶岚一回,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看她如眼中钉。现在想来,终归是她便是个活生生的软柿子,旁人不论好奇心起,还是有心发威,都只拣她这个软柿子揉捏一番罢了。
那次,便是宫宴之后她着了道,提心吊胆地去了梓兰宫,结果被彻底伤死了心,从此再也不肖想叶岚。
这回她心头已知所有前因,倒是不怕被伤一回心,只若是谁想看她好戏,就别怪她的拳头不长眼了。
长清去赴了宫宴。
宫宴的前半段,她没向旁边偏头看一眼。
寻常时候见不到,这时候,少不得是个机会。她那时还心里紧张地瞧了叶岚一眼,看他神情漠然目视前方,一副没心思跟自己搭话的意思。心里便是像是被谁掐了一下,酸涩得没话说。
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在她是个凡人的时候,她是爱过叶岚的。
或者说,她的内心隐隐有一种期盼。曾经希望叶岚会来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