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鸣橙把目光收回来,跟纪妈妈说:“我现在就回去,大概半小时到家,到家给你发消息。”站到路边拦车,彭姠之的大摩托就在身侧,那时候是金属黑的一台,和它的主人一样,嚣张、强硬而骄傲。看一眼就觉得,应该永远自由,永远恣意,永远在风里。轻轻的啜泣声将纪鸣橙拉到现实,台上在放抒情的音乐,催人泪下地回顾新郎新娘的恋爱史。而台下,彭姠之在哭。于舟慌了,忙找晁新要纸巾:“喂喂喂,你干什么。”彭姠之嚎啕大哭。这也没喝酒啊……于舟头皮都发麻,拿起纸巾就往彭姠之脸上盖,恨不得帮她遮住周围人的目光。“你别擦我眼睛,妆花了!”彭姠之骂她,咬着拳头想克制。克制不住。“不是,你哭什么啊……”于舟慌死了,愁眉苦脸地看一眼纪鸣橙,纪鸣橙也没有料到,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彭姠之。“你别告诉我,你还对他余情难了啊,这个渣男。”于舟握住她的手,很着急,拼命压低嗓子说。“不是,不是,”彭姠之打了个嗝,抽抽嗒嗒的,“我每次参加婚礼都要哭,每次一抒情我就哭,大爷的我也控制不住啊。”“你看那个大屏幕,那俩人,多不容易啊。”她伤伤心心地抽泣。于舟哭笑不得:“搞没搞错啊大姐,那是你前男友。”苏唱忍不住,侧过头笑起来,晁新也是,向挽深沉叹气,再帮她讨两张纸巾。纪鸣橙眨眨眼,略低头,波澜不兴地望着她。彭姠之突然就觉得,没有司仪的声音了,也没有煽情的bg了,更没有那对执手相看泪眼的苦命鸳鸯了,只有纪鸣橙,只有纪鸣橙安静又干净地看着她。眼睛漂亮得似琉璃,清透地散发暗色的光晕。“我带你去洗手间吧。”纪鸣橙说。彭姠之抽抽鼻子,把手递给她。洗手间门一关,嘈杂的闷响也完全听不见了,彭姠之头晕脑胀,用纸巾擦一把鼻端,然后开水洗手。高级酒店是不一样,触手生温,连水流都这么会讨好客人。纪鸣橙站到一旁,轻声说:“这里面没有人,你可以说。”小白羊憋坏了,她最知道她有多能说。看电视能叽叽喳喳对每个人的行为做出标记式的评价,做饭喜欢念叨你看姐的刀工是不是举世无双,赏花也要啧啧两句说你这水仙到底跟蒜苗有什么区别啊,在床上要问纪鸣橙我这样你是不是有很有感觉,这样这样呢?她一定想说极了。果然,彭姠之被遗弃的小狗似的看她一眼,然后说:“我其实比你们都早知道他是渣男。”委委屈屈的,红着眼睛,努力做出咬牙切齿的模样。“但我贱啊,我真的,有时候我谈恋爱特别贱骨头,就因为我睡不着,他不嫌我吵,有天他陪我熬夜,在我旁边睡着了,头搭到我肩膀上,就,跟我儿子似的你知道吗?”她眼妆都花了,但说到最后一句,她带着哭腔笑起来,自己也觉得很滑稽。纪鸣橙望着她,清淡地勾勾嘴角。“就因为我老记着那一会儿的温柔吧,我就跟他坚持了挺久。”彭姠之有一个可以称之为优点,也可以称之为缺点的特点,她很愿意记住别人的好,哪怕是一丁点儿,她能放得无限大,甚至会一叶障目,眼里只有这一丁点儿。“他是我谈的最久的一个,也是我……”以为会结婚的那一个。“但你别误会,我哭不是因为还对他有余情什么的,早没了,只是乍这一看这孙子结婚吧,还是惆怅,还是感慨,你懂吗?就觉得以前的我,挺好哭的。”为什么好哭,她没有展开讲,或许是觉得自己傻了吧唧的,跟这货耗了三年。“还好没结婚。”彭姠之狠狠吸一下鼻子。“嗯。”纪鸣橙终于说话了,但也就回应了这一个字。低头望着角落的垃圾桶,侧脸像冰雕出来的一样干净清透。彭姠之心里一动,上前抱住她。“橙子……”她软软地叫她。“嗯?”“我的福气在后头呢,对吧?”她把头靠在纪鸣橙的肩膀上,橙皮的香味很安神,一点都不刺鼻。“是,”纪鸣橙顿了顿,轻声说,“彭贵妃。”“噗。”彭姠之笑出来,很惊喜:“你又接梗,这不像你啊。”她也会看这些宫斗剧的吗?闪着泪眼望她:“你不会在哄我开心吧?”纪鸣橙没说话,神色不太自然。彭姠之恃宠生骄,指使她:“手,放我腰上,抱我会儿。”纪鸣橙的手抬上来,圈住她的腰,俩人对视,彭姠之的心脏又不听使唤了,不过这次不是刺激,而是拉扯得有一点幸福,她像经过长夜的寂寂旅途,终于看到地平线上有一线稀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