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下头?她说得有一点好玩,纪鸣橙消化了一下。“好怕你跟我保持距离啊。”彭姠之迟疑,因为看不见纪鸣橙的脸,所以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说的时候,她看着步履匆匆的青年人,看着牵着子女的父母,看着相携散步的老大爷和老太太,她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能够融入到行人里,不那么起眼。纪鸣橙没有立刻回答她,把身子前倾,手从后座拿回来,继续圈着她,仍旧把脸侧着贴上她骨节分明的脊背。昨天彭姠之那样安抚她,用手,今天她这样安抚彭姠之,隔着坚硬的头盔。“如果要保持距离,我不会上你的车。”纪鸣橙用气声说,像在自语。手腕能感受到彭姠之因为笑意而带起的微颤:“那,还玩儿吗?”像一个引诱好学生的小坏蛋。“我昨天说的话,没有设置有效期。”纪鸣橙眨眨眼,回答。彭姠之安心极了,笑得明媚又恣意,她说:“你昨天说,让我带你玩儿的时候,听起来特别色,你知道吗?”纪鸣橙好像不太适应在街上这个尺度,但她俩的对话都在头盔里,像一个小小的空间,又像两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别人不可能听见她们的交流,像私密的脑电波一样。这种方式让纪鸣橙也觉得很刺激,它是光天化日下的隐语,它是坦坦荡荡中的罪状。于是她回应了:“色?”“对啊,我就想到,那些片儿里的,好像在说,让我调教你一样。”彭姠之邪恶地笑起来。她觉得纪鸣橙应该不会再讲话了,但耳机里传来一句:“那你就调教我。”彭姠之愣住了,牢牢握住车把手,要用她玩了机车很多年的经验才能保持车辆的平衡。她想错了,原来这样说话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她没想到,会被纪鸣橙撩得难以招架。其实她觉得纪鸣橙才像在“调教”她,她本身不太喜欢这个词,但不知道还有没有更精准的说法了。她帮她调整作息,引导她打开心结,调教她的生活和情绪。彭姠之舔舔嘴唇,然后开玩笑:“你这话太生猛了,要不是我还有美甲,你恐怕今晚就要被爆炒。”背后的人没说话,彭姠之很高兴自己占据上风,低头看一眼拧着车把手的指头,临时改变主意:“时间还早,你陪我去把指甲卸了吧。”到达路口,转弯,摩托车抛下尾气扬长而去。彭姠之常去的美甲店不太大,两层的小门脸儿,一楼的小姑娘本来坐在门口喝奶茶,老远就看见彭姠之,起身把她迎进去。“带朋友来了姐?”她看一眼纪鸣橙。“嗯。”彭姠之气场全开地走进去,逡巡新品海报的样子像在视察她打下的江山。转回头,见纪鸣橙也好奇地看着,她的好奇不显山不露水,也就多看两眼。但彭姠之越来越了解她,其实对于感兴趣的东西,她很愿意尝试,或者愿意研究,只不过之前感兴趣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彭姠之到二楼坐下,小姑娘戴起手套和口罩,把ipad递给她:“姐,这我们店里新款,看看这次想做什么?”花枝招展的指甲在彭姠之面前滑过:“这几个吧,效果特好,刚有个演员做了,满意得不行。”“哪个演员啊?”彭姠之剥了一颗糖,一边嚼一边看。“哎呀,顾客隐私,不能说,你懂的嘛姐。”小姑娘说。“瞎吹你就,”彭姠之轻蔑地转头,递给坐在一旁的纪鸣橙一颗糖,“这个好吃的。”说话瞬间就温柔下来。纪鸣橙不爱吃糖,刚想摇头,彭姠之又说:“不太甜,真的好吃,奶香味。”从没见姠之姐这么和颜悦色过,有时她带朋友来,也就指一指这个糖,人不吃,她说“你爱吃不吃”。而她此刻把糖放手心儿里,递给纪鸣橙,像献宝一样,还歪了歪脑袋,眼睛不灵不灵的。纪鸣橙接过去,彭姠之又把手合拢:“我帮你剥。”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剥完,割到糖纸上,放到纪鸣橙掌心,然后再转过来,仍旧嚼着糖,跟小姑娘说:“这是挺好看的哈。”小姑娘眼神来回转两圈:“是啊姐,而且现在新品打折,划算。”“那我们今天就做这个哈?”小姑娘要转头专门材料,却听彭姠之摇头:“不做了,给我卸了吧。”“啊?”小姑娘看她脸色,挺坚决的,不是心血来潮,彭姠之的脾气她懂,于是也不再劝,乖乖给她洗手护肤,彭姠之任由她给自己暖暖地清洁右手,低下头用左手玩手机。小姑娘很懂进退,等轻柔地搓着彭姠之的手背,上保养霜时才问她:“姐你这手真漂亮,指甲养得也好,怎么就不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