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临聿府城的秦家一家子,钱家一家子,连带着梁梓稳与柳三郎都有些担心秦朝宁在知晓孙夫子的事后会过分伤怀。
他们知道,秦朝宁对于孙夫子这位启蒙先生多年来都十分敬重,每年都要让镖局往东篱书院捎带不少东西。
只是,生老病死,谁都逃不掉。
而秦朝宁孤身一人在京,身边没个能说说话的人,分担面对亲近之人逝世所带来的那些忧愁,这才使得他们多少有些牵挂。
翌日,秦朝宁倒是如常上朝了,并未沉溺在纷杂的情绪当中。
今日的朝会上,历帝看上去有些阴晴不定,百官们皆有眼色地不主动去触他霉头。
一时间,大家都聪明了,太和殿内竟是无人启奏。
众人的视线大多看着手中的笏板,或是看向自己的鞋子,被殿内碳炉子的几分温暖熏得有些许睏顿之意。
不过,底下的官吏他们无人发声,历帝却是有一堆话想说。
他见他们各个都半垂着脑袋,一脸恭顺模样,又思及他们之中的某些人私底下什么破事都干了不少,历帝就怒从心来。
他忽地抬手把东厂呈上来的百官监察录朝下方一扔。
突如其来的“啪——”一声,瞬间纸张四散,惊得好些官员瞬息间抬起了脖颈,睁圆了眼眸往前看。
站在百官第一排的内阁几位阁老的脚边那一瞬间就布满了纸张。这些纸张无序散落,挤占了各人之间的空隙。
刘旭、曹明洋、韦之贯几人见状,快速地低头往纸张上扫了扫。顿时,他们均是脸上的神色不太好。
秦朝宁与周知临他们也看到了个别纸张上的内容了,心中了然为何历帝这般发怒。
这些纸张上记录了不少官员的私生活,有他们在烟花之地豪掷千金之事,有他们的妻儿铺张浪费之事,有谁谁谁在私下放利钱,有他们府里的下人仗势欺人诸如此类……连某些官员一夜宠幸几位姬妾的事都有。
历帝冷声呵斥他们,“朕倒是不知,作为京中的朝廷命官,诸位大臣这般闲暇安逸,生活如此多姿多彩。”
“吏部每年的百官考核是掺假了么?东厂呈上来的这些罪证,吏部刑部这些年都一无所知?!你们头顶上的乌纱帽可真是戴得安稳。”
他的话音一落,官员们霎时跪倒一片。
不过,跪着的大多数人却并未觉得犯事的同僚,在这些事里面有多十恶不赦,反而是对历帝与东厂对于官吏的这种监视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那些纸张上所列的内容实在是太事无巨细了!!
什么时辰,谁离开了哪里,上了几趟茅房,几时入睡……皆一一记录在内。东厂的爪牙是疯了吗?他们是蹲在各个官员府里的屋顶上昼夜盯梢了吗??
最让官员们寒心的是,陛下竟然允许东厂的人这样干?!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些人是辛辛苦苦科举应试才走上官途的,现在是无论有无过错,都一概提前被当成罪人,默认允许被东厂的人无时无刻监察??
这种事态发展下去的话,他们还有什么个人生活可言?!是不是连夫妻间的房事以后都会被记录呈上陛下的案桌???!
思及这些,许多官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种吞了死苍蝇般的恶心感。
汉白玉台阶之上,历帝还在朝百官训话。
底下认真听的官员却没多少了。
大家都难免人心惶惶。
好一会儿后,刘旭作为百官之首,第一位出列跪下劝谏历帝。他直言,百官监察之事,东厂越权了。
朝廷命官各司其职,朝堂才能有序运转。东厂这般越权自行行使监察权,纵使他们查出了些许犯事的官员,那也是扰乱朝纲了!
他的话代表了底下文武百官们的心声,却绝对不是历帝愿意听到的。
曹明洋作为次首辅,看向刘旭的目光有些许复杂。
这种时候的出头鸟,可讨不了好。刘旭这老头子,还是做了。
大皇子、二皇子站在大殿上的一侧,半点儿不敢吭声。
暨嘉祯的目光把前几排朝廷一品、二品官员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里面对这些人的看法与评价默默调整着。
而历帝在听完刘旭的上谏后更是恼怒了。他随手抄起一本奏折就往跪着的刘旭身上砸去,把刘旭的官帽都打歪了。
“好你个刘旭”,他点名道姓,连“首辅”二字都不念了,“你这意思非但没有反省己身作为一国首辅的失职,是要包庇这些罪证确凿的犯事之人么?”
你们这些官员之中出了这么多藏污纳垢之事,还有脸面狡辩!东厂是替他行事,整个江山都是他的,监察这点事情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