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理哪还敢动,老实坐在龙椅上,眼巴巴看他:“只准你放火,不许朕点灯,阿兆你好不讲道理。”沈君兆整理着散乱的书卷。雍理舔舔唇,又道:“子瑜……”哥哥二字没喊出来,沈君兆低声道:“陛下!”雍理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好了好了,不招你。”杀手锏要省着点用,回头沈君兆听多了不当回事了,他该怎么逗他!于是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整理乱七八糟的书案。都是些琐碎至极的事,却因为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而觉得异常甜蜜。若有天长地久,就停在这琐碎中也未尝不可。念及天长地久,沈君兆便恨自己痴心妄想,只能岔开话题,让自己冷静一些:“乌弘朗学问可以,但为人太过耿直,陛下若想他入朝,只怕难以驾驭。”雍理道:“无需驾驭,朕只是想树个标杆。”沈君兆知他心思。大雍开国后,因先帝早亡,幼帝又在学政,朝政全落到了沈争鸣手里。沈争鸣是什么身份,百年世族中的世家大族,他倾慕先帝才干,选择追随于他,是感觉到了世族冗长,不破不立。可惜他远没有先帝的气魄和果决,也因生在泥沼而离不开泥沼,他本期望着先帝能大刀阔斧颠覆中原格局,让圈地不复存在,让百姓重见希望,让盘根错节腐朽不堪却死而不僵的世族溃散重组。然而先帝一腔抱负,未能施展,却早早去了。沈争鸣不得不接过权柄,他有心变革,却无力挣脱,会的只是腐朽陈旧的那一套。甚至因为他的摄政,让这风气越演越烈。世族凌驾于皇权。世族只拥护世族。这乱象同那前朝末帝时有何区别!沈争鸣疼爱雍理,与他留着先帝的血脉有关,也与他展露出的性情有关。明明已是大雍最尊贵的人,已经走进了最核心的利益圈,却不为所动。他胸有天下,心怀抱负,看到的哪是这巴掌大的雍皇宫,而是雍皇宫外的广袤天地。沈争鸣渴望培养出先帝的继承人,沈君兆却心疼雍理的路太难走。改科举、废封地,撼动世族利益,建立新的法度,给百姓自由平等。谈何容易!更何况这样做了,于雍理有什么好处?天下至尊的皇帝,不需要给任何人自由。沈君兆心疼,却也向往。行不可为,做无用功,走荆棘路,何等勇气与魄力。也唯有朝阳,才能破开黑夜。雍理对沈君兆毫无隐瞒,把心中想得一五一十说与他听:“朕也不需要你多麻烦,你找个靠得住的人,扮做富家翁去资助乌弘朗,别让这刺头饿死街头。”“朕今年说什么也要整治下科举的阅卷,断不能再让他们瞧出是哪家子弟写的,什么狗屁文章也敢评个甲等。”“真给朕惹急了,朕自己去阅卷!”沈君兆笑了下。雍理戳他手背:“你也跑不了,陪朕一起熬夜。”沈君兆温声道:“陛下何不自己养了那批无依无靠的书生。”雍理一愣:“怎讲?”沈君兆知道他爱去东临轩,常听那些投身无门的书生慷慨而谈,早就想过此事:“也不拘着他们做什么事,只要能规规矩矩写一手小楷,不求笔锋和形意,只要工整和统一,等科举的卷子落了印,由他们誊抄一份交于主考官便是。”雍理眼前一亮:“阿兆厉害!”沈君兆:“倒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三百年前的华朝实行过此举,我闲来翻书,瞧见过。”中原繁衍千年,朝代更替不断,留有史实记录的便有六个之多。前朝文化由世族把控,不少史书记录都被阉割,也就沈君兆这般家中才留有这些古书传记。雍理又觉不甘:“三百年前的古人都有这般章程,怎到如今反而倒退了。”自然是世族抱团,只想世袭,所以藏了这些不利的史实。沈君兆不言,雍理却也明白,他怕他多思,道:“还好有阿兆助朕!”沈君兆道:“明日我把那书拿来给陛下看看。”雍理眨眨眼:“可惜得后日了。”沈君兆没反应过来。雍理点他手背道:“说好今晚留在宫里陪朕的。”沈君兆心一跳。“无妨……”雍理压低声音道:“朕知道你记性好,晚点上了g,你一字一句背给朕听。”沈君兆:“…”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昭君吓跑,元曜帝不敢胡言乱语了,忙起身道:“该用晚膳了……”解决了一件大事,他晚上能多吃两碗饭!赵小泉还真让御书房给做了一道醉卧鸳鸯。周围全是宫人伺候,雍理瞧着这道菜也不敢去打趣沈君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