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长孙洪济会不会把颜平供出来,沈长清其实并不在意。
颜平自作孽,不可活。这纸状书到了新帝颜华池手里,刘阳的冤屈就可以洗刷干净了。
只是鹰眼已经看不到了,而他大概率也看不到了。
刘阳说自己是刘元青的后人,沈长清其实是没有意外的。
刘元青的后人太多太多了,那时候世道乱,他收留了好多好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些孤儿都是刘元青的后人。
刘元青把从未舍得给沈长清一丝一毫的和蔼都给了孩子们。
那时候沈长清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见老人弯腰抱起一个孩子,肩上还骑着一个,他远远听见小老头乐呵呵笑着说,“想知道爷爷为什么留着长长的胡子因为爷爷老啦,有时候记不清日子,长清走的时候,颜夫人给爷爷刮过胡子,等他和那个小家伙回来,爷爷就能摸着胡子告诉颜夫人,他们到底走了多久啦……”
那是被强征从军的第三年,他和颜柏榆偷跑回来,是要揭竿起义的。
沈长清就那么远远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骤然与老头对视。
刘元青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冷下了神色,遍布皱纹的脸上连一丝慈祥都看不到了。
沈长清下意识就低下了头。
一路奔逃,衣不整,冠不正,先生看见他这样,是一定要骂的。
刘元青放下身上的孩子,让他们先进屋。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沈长清面前,伸一食指,抵着沈长清额头,“你怎么回来了?柏榆呢?”
沈长清手指无措地捏了捏衣袖,“逃回来的,柏榆他……他在颜姨那。”
“当逃兵?谁的主意”小老头负手而立,一点也没有了刚才温和的样子,打量的目光凝在沈长清身上,良久。
“哼”,老头转身,“半天不回话,又想找借口给那小子遮掩!”
“没”,沈长清迟疑片刻,终是伸出右手,学着刚刚某个小孩样子,轻轻拉住刘元青的袖角,“对不起……”
“先生……”
头回做这样的事,他其实是忐忑而不安的。
他不知道刘元青能不能容忍他这般放肆。
刘元青苍老的身躯一僵,然后瞬间用力甩开沈长清的手。
他不允许沈长清有一丝一毫的脆弱!不允许他露出一丁点儿破绽!
如果那时候沈长清叫他看出哪怕一丝委屈的情绪,他都会立刻抄起别门的竹竿毫不留情挥过去。
所幸沈长清那时很快就掩去了所有情绪,只用平静而古井无波的眸子看了刘元青一眼,而后规规矩矩躬身,“学生晚上再来打扰先生,柏榆有事要跟您商量。”
他……他不是人……
沈长清低着头坐在椅子里,似乎陷入某些回忆暂时无法自拔。
钱开承不安地看了一会,想从那张瘦削的脸上看出一点回神的征兆。
并没有,沈长清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太高兴的事,眉头紧蹙,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子。
钱开承叹了口气,推门出去到院中。
与长孙洪济同来的还有一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胡万。
胡万在听见长孙洪济叫出“国师”字眼的那一刻就如同呆傻了一般,愣愣站着挪不动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