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瞪眼望着墙头正冲她直笑的元穆安,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堂堂天子,竟会趁着夜色偷偷爬墙。这还是原来那个淡漠清冷、少言寡语的元穆安吗?一想到明日就要成婚,他们二人却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方相见,她忍不住双颊发烫。“娘子,该睡了,明日还得早起呢。”家中的侍女捧着才打的温水进屋唤道。秋芜吓了一跳,赶紧应一声,也不敢让人发现异样,赶紧瞪一眼墙顶的人,便转身进了里间,就着温水洗漱。侍女行至她方才坐的那张榻边,正要倾身出去关窗,却被她忽然打断。“等等!”“娘子?”侍女动作一顿,诧异地回头看她,“娘子的脸怎么这么红?”秋芜局促地笑了笑,心中涌起一阵甜蜜的羞意,拍拍脸颊,道:“我觉得有些热,先别关窗,一会儿我自己关便好。”侍女不疑有他,退了回来,很快服侍她躺下后,便端着水盆下去了。待四下静了,秋芜从床上悄悄爬起来,走到窗边,重新看向那一处墙头。秋风细细,带来一阵凉爽之意。墙头之上,空荡荡一片,唯余一弯明净的弦月,高悬天际。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怅然之下,她关上窗扉,回到床边打算睡下。这时,方才下去的侍女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竹筒,说是外头一位郎君送进来的。秋芜接过,拆开一看,里头卷着张巴掌大的纸,纸上写了几行字: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是《诗经》中的《将仲子》啊。……第二日便是婚仪之日。秋芜一早就被侍女唤醒,从沐浴梳洗,忙碌了一整个白日。先是收到了七娘从凉州寄来的贺喜之信,接着,又见了竹韵、兰荟等几个亲近的小宫女。就连初杏也一道来了。先前,她被元烨谋反一案牵连其中,因被拿时,主动交代了一切,这才免去更多刑罚,只被贬作最低等的宫女,充入掖庭,服六年劳役。今日能过来过来,也是秋芜提的。七八个人围坐在一处,虽因秋芜身份的变化,没了从前那般无拘无束,但她们仍向过去一样,望向秋芜的目光里,满是诚挚的善意的祝福。尽管没有父母双亲的祝福,也没有其他除哥哥以外的其他近亲的陪伴,但有她们几个在,也让她感到无比满足。一直到傍晚时分,秋芜终于穿上皇后成婚所用的深青色十二行五彩翚翟纹礼衣,戴上十二钿花钗冠。灿烂的晚霞自窗外斜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熠熠的光辉。她站在镜前,望着镜中装点一新、华丽端庄的自己,不禁感到几分恍惚。原本只是一个来自偏远的黔州,只会伺候主子们的小娘子啊,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她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纷乱的画面,有当年在家乡的无忧无虑,也有后来北上的艰难险阻,还有入宫之后的冷暖自知……原本坐在身边的众人都已退了出去,只等吉时到来。此刻屋里静悄悄的,与外面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就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到她的肩上,带着沉稳的力量,让她回过神来。“阿芜,”秦衔站在她的身后,与她一同看向镜中那个娇艳如花的女子,“你放心,今日的一切,你受之无愧。”鲜少感情外露的兄长轻拍着妹妹的肩,嗓音忽然有一丝哽咽:“哥哥会勤恳办差,以后一直给阿芜撑腰。”做哥哥的,自然担心妹妹出嫁后会受委屈,尤其妹妹嫁的还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他知道,要想赢得外人的尊重,除了拥有君王的宠爱,背后的实力亦至关重要。妹妹走上这个位置,也须得他这个哥哥在背后撑着。秋芜明白他的用意,不禁用力点头,眼眶也不自觉跟着红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竹韵和兰荟欢快的声音:“娘娘,吉时要到啦,迎亲的队伍已到大门之外啦!”“好了,别哭,这样的好日子,可不能哭。”秦衔快速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转头笑看着秋芜,“出去吧。”兄妹二人从屋中走出,站在庭前的台阶上。秦衔自觉后退,由着宫中的女官们分作两列,站到秋芜的身侧,围出一条笔直的通道来。庭院之中,站满了一同前来观礼的人们,一张张笑脸沐浴在夕阳余晖中,与新妇一道等待迎亲队伍的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