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山”三个字,仿佛似落在古琴上的珠玉,清泠泠地溅起一串颤音。
裴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了嗓子,扣着沉玉下颚指尖的力道随之一松,眸色却变得愈发深沉了。
“呵,你想得倒多。”他松开手,掩下心湖涌起的暗潮,故作镇定道,“我只是不想替你去收拾什么烂摊子。”
裴肃说完就缓缓转过了头,没让沉玉看到他眼底那一丝莫名的闪躲。
沉玉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但她更清楚,眼下自己是没法彻底说服裴肃了。
因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麻烦。”
裴肃知道这话算是沉玉的一种妥协,但他更明白,小女人骨子里的倔强其实从未真正消退过。
他于是转回脸来,目光如炬地望进沉玉眼底,一字一句道,“有我在,没人敢说你是麻烦。”
裴肃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滴浓墨坠入清泉,在沉玉心间晕开一片难以平复的涟漪……
两人至此一路无言,裴肃闭目养神,沉玉倚窗小憩,当真是各怀心思。
直到马车驾至宋府门口停下,裴肃方才缓缓睁开了眼。
见沉玉已经把车厢门推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岁岁,记得听话。”
沉玉脚下步子一顿,回了头想要说话,却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沉玉探身看去,见是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正从巷子口疾奔而来。
马背上的男子一身戎装,体格健硕,意气风发,腰间佩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沉玉心中“咯噔”一下,刚退回车厢内,就听那人竟已中气十足地冲着宋府的大门喊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速速去禀报你家大爷和老太爷,袁某今日不请自来,特意前来一睹贵府二小姐的风姿。”
那人说着已勒马停在府门前,翻身下马时,他身上的铠甲还在铿锵作响。
沉玉瞪大了眼睛,只觉又恼又臊,满心的不可思议。
长这么大,她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冒昧的人!
但不等沉玉反应,裴肃却突然迈开长腿,二话不说拉住沉玉,将她又往后拽了一下,自己则直接跨出了车厢。
沉玉哑然,张了嘴想喊他,却见眼前骤然一暗,紧接着“砰”的一声,车厢门竟被那人从外面重重关上了。
车厢外,裴肃利索地下了马车,负手迈步,玄色官袍在风中微微翻动,不一会儿就迎上了那牵着马的中年男子。
面面相觑之下,裴肃目光犀利,将眼前的男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然后,他率先拱手作揖道,“今日倒巧,不承想竟在宋府门口遇见袁参将,久仰,久仰。”
袁魁也皱着眉看向了他,半晌才扯着粗犷的嗓子道,“你哪位啊?”
但认不出裴肃这件事并不能怪袁魁,也不是他眼高于顶藐视旁人。
而是此番入京述职,距离袁魁上一次回来,已经隔了整整八年。
八年光阴,岁月蹉跎,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袁魁外放去泉州的时候,裴肃还是书院里那个被夫子举着戒尺满院追打的少年郎。
而今岁月轮转,昔日肆意张扬的京城公子已成了执掌政务的台阁重臣,眉间稚气尽褪,只余下通身凛冽的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