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家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这个时候来投奔她,这不是雪上加霜么……旁边的老妇人见洛时节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又开始叨叨那句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的话:“没错了,我们就是来投奔洛家的,小少爷的确是你的表弟,虽然他傻了,但终究是你的弟。”洛时节忽然想起《唐人街探案》里的那句台词:表的。“既然如此,那也只能收着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状况可能和你来投奔前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你可真想好要投奔我们家?”洛时节站起来,又拿小油灯左右扫了一下家里的环境给那婆子看,看到那婆子脸上露出的严肃表情,洛时节心里甚是满意。要收下这个表弟,她肯定一万个不愿意的,本来就穷,怎么能再穷上加穷。婆子低下头来寻思了良久,才下定了决心似的:“就姑娘家吧,不投奔其他亲戚了。”“你可真想好了?”“想好了,不变了。”洛时节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只好让这婆子去休息。青青瞅着床上半大的孩子,小声对自家姑娘道:“那以后该咋办,这孩子也不知是得了啥病,听婆子说,五岁那年就傻了,一直没治好,药从来没断过,每个月还得去针灸,如果来我们家,以后这治病吃药是不是也得算在我们头上?”“诚然是算在我们头上的,他们家要是还有钱,也不会沦落到来投奔我。”洛时节瞅着灶间婆子睡觉的地方:“好在还有个婆子照顾孩子,要是她再一走——”“呸呸呸打住,这老妇千里迢迢把孩子送来,定是个衷心的,怎会说走就走。”青青赶紧阻止她。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那婆子就不见了。都还没够洛时节猜的。籽莲把灶间那婆子留下的最后一吊钱和一副药方子交到洛时节手里,就去屋里照顾那娃娃起床了。一连几天,这孩子都是呆头呆脑的状态,跟个哑巴似的不说话,从起床到吃饭,全都不能自己完成,必须要有人陪着。籽莲照顾他吃完饭,就会让他待在太阳底下玩泥巴,自己就在旁边做事,只有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才会把他留给青青照顾一会儿。洛时节连续愁了几日,也想不出能把这孩子送给谁。洛家本不是扬州本土人,在扬州并没有什么亲戚,如果要送,也得重新把孩子送回江浙老家去。江浙那么远,这是要她一路乞讨把他送回去么。“这孩子可比你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好带多了。”籽莲一边晒衣服,一边没由头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洛时节苦笑了一下,算作回答。她眼睛看不到的时候,除了晒太阳,还会前村后村的溜达,村里哪里太阳最好,哪里最适合乘凉,她都知道。眼看太阳升到了头顶,她放下手里的书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籽莲交代道:“我去城里给他抓药,那婆子留下的最后一吊钱总得用在他身上吧,眼看他也几天没吃药了。”“等一下。”籽莲擦了擦手上的水,捡起门廊上的那本《周礼-媒氏》看了一眼:“这书我记得早上就是这一页,怎的到现在还是这一页,从早上到现在,姑娘你就没翻过一页吧,要不药还是我去买,姑娘——”哪里还有姑娘的影子,早溜没影了。论实践课,洛时节可以说是同教馆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学子,连瑰瑜夫人都常夸她学得快。可是在书本知识上,真的就没法说了,好的时候倒数第二,差的时候倒数第一。并非她脑子不够好,只是,真的学不进去。学习这东西,无论穿与不穿,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入了城,抓了药,眼看时间还早,又是在东市,洛时节不知不觉就拐进了一家主教论语的私塾院内。眼睛瞎了的这几年,她就爱来这里,不是因为这里的夫子文化教的好,而是这里有个老夫子,每次轮到他上课的时候,都喜欢讲故事。这家私塾一共有两个夫子,轮流代课,夏秋忙的时候一个星期换一次班,冬春不忙的时候一个月换一次班。这月正好又是那老夫子来上课的时候。洛时节踩准了时间,像往日一样溜达到窗户下蹲着,里面的老夫子也正好刚开始今天的论语课。课时讲过一半,老夫子果如往常一样,休息了片刻,喝了口茶,然后画风一转,对学生们道:“休息时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放松一下。”一听到这里,她赶紧选了个最靠近又极舒服的位置坐下,拿出一把葵花籽来。正听到精彩处,墙角下的姑娘便听到左边不远处的灌木后忽有轻轻的脚步声,踩在小树枝上,尤为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