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眺望,发现他还在刚刚的书摊边,正翻着一本书看得认真,亮亮的眼睛在睫毛下闪烁,随之,整张脸都洋溢着淡淡的喜悦和满足。一本书居然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着实让洛时节有些好奇。晃到他身边,斜眼一看,是一本谢灵运诗集的手抄本,手抄的作者书风细劲雄健,端严而峻逸,工致古雅兼而有之,一看就是大家。“如此隽永的书法,加上谢先生的诗,实在妙极。”莫辞彦赞美过后,转向她:“小的能不能——”“不能。”洛时节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立时打断他的后话,然后话锋一转装糊涂道:“今天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咱们先去买菜吧,买完就该去里下河村——”“老板,这本书多少钱?”某人直接问向老板。“四十文。“什么?四十文?这么薄的一本书这么贵!”洛时节发出惊讶的感叹。老板笑道:“小娘子,看书不看厚度,只看内容,再者,这本书的纸是上好的宣纸,光是纸张就贵得很,卖你四十文算少了哩。”她当然知道,可,可四十文买一本书,真的好贵,她以前买的那些书顶破天也就十文钱一本。抬眼看了看莫辞彦,对方却不以为然:“看我做什么,给钱啊。”“四十文呢!太贵了……”莫辞彦斜了她一眼:“抠抠索索的,刚刚是谁说,想要什么就——”“停停停,打住!你看你,你看你!”一本书就把温顺善良的莫辞彦逼成了怨妇。她心疼至极,可刚刚说出去的话已然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再看他一脸真心想买的模样,怎么能好意思拒绝,拒绝这样一个纯良的孩子,实在太可耻了。“买书可以,但是以后有比较棘手的单子,你都要陪我去。”莫辞彦点头:“可以。”“并且都要积极解决,不能重在参与。”“行。”书的作用竟有这么大的么?她以前怎么没有觉得。可怜巴巴地拿出四十文,交到老板手中,换回一本薄薄的手抄书。心在滴血的人埋头看了看自己瘪了的钱袋子,感叹:要等到何年何月,她才能有财大气粗的时候啊~对莫辞彦仅有的那点儿愧疚荡然无存。见她又心疼又释然的模样,走在她身边的人微微一笑,把书纳入袖中。籽莲交代,蔬菜一定要在清晨买,但他们还有正事要办,当下只好买了菜,又走了趟方婶儿子的绸缎铺,把菜寄存在那里,才出了城门赶往里下河村。里下河位于扬州大运河以东,因其流淌在地势低洼的地段,中间低两边高,故名里下河,里下河村在东郊与南郊之间,地势低平,河湖相通,土壤肥沃,村里人多以水产养殖和渔业捕捞为主,像叶大郎家种了一山坡核桃,养了一山坡羊的,还真是少之又少。也正因如此,只打听了俩人,就轻而易举找到了他们家。叶大郎正在磨豆子,忽听得院门哐哐哐响起,便对鸡圈边的婆娘道:“快去开门,估计是媒人来了。”“媒人来媒人来,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几天前就该来了。”钱大娘正在鸡圈边找黄鼠狼洞,找了半天没找着,正火上心头,无处发泄。“这次要还不是,你就等着一顿收拾。”一边说一边怨气漫天地去开了门,怕满院子羊再跑出去,便只窄窄开了条缝,用臃肿的身子挡住缝隙。门缝一开,就看到一个小娘子站在门外。“你找谁?”小姑娘立刻眉眼弯弯,给钱氏屈了个礼:“您就是钱大娘吧,我叫洛时节,是来给你家小女儿说媒的,您叫我洛小姑娘就成。”“就你?”钱氏环顾左右,确定只有她一人,满眼的不可置信:“俺要的是衙署那汪大娘子,她是官媒,你算个啥?”“就是汪大娘子让我来的,我好歹也是有文书的正经媒人。”洛时节一点也不示弱。“那也就算个合法的明媒,比正儿八经的官媒差得远哩,不行不行!”“那也就算个合法的明媒,比正儿八经的官媒差得远哩,不行不行!”“行的行的,我就是看着小点儿,本事大着呢。”本事?钱氏用看了大半辈子人从来不出错的眼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扫视了一下这个小姑娘,不禁摇头。“我瞧着你,细皮嫩肉俏丽模样,出挑得很,不像个媒人,倒像个需要找媒人的,不知道你是来干啥的,不能放你进来。”这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眨巴着双大眼睛,像只小野兔儿似的,虽然看着机灵吧,但终究还是个崽子啊,不像是个会说媒的,遂砰的一声关之门外。